1984 65438+10月至9月,作為中方代表團團長,參加中英關於香港問題的第8至第22輪會談,代表中方草簽《中英政府關於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1990至1997,任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新中國傑出外交家、香港回歸歷史見證者周南。
將於6月出版的《口述:回望羽扇絲巾》(宗主編,齊魯書店出版)揭示了中英關於香港問題談判的艱難和香港回歸道路上的曲折。在香港回歸10周年前夕,讀完這本書,感觸更深。
英方正在壹步壹步地前進,我們不會讓步。
第八輪會談開始繼續討論第壹項議程,即1997之後的安排。這方面的所有辯論都集中在國家主權這個根本問題上。在隨後的幾輪談判中,英國的政策可以用壹句話來概括:循序漸進。他們不斷沖擊中國的底線,試圖損害我國的利益和主權,以維護香港回歸後英國可以最大限度地繼續控制香港政局。
我們講我們的12政策,英方采取的是“迂回戰術”。每輪談判談到某個問題,他都拿出幾頁紙說,我們不反對妳們的政策,但是我們的理解是什麽?他的理解和我們很不壹樣,他的理解是破壞妳們的主權。
有爭議的問題涉及面很廣,所以這裏只列舉幾個比較重要的方面。
比如中央和地方的關系。在我們草擬的協議文件中,寫明香港特別行政區直轄於中央人民政府。香港雖然是特區,但只是壹個地方政府,是我們領土的壹部分,也就是直接隸屬於它。英方竟然要求劃掉。不隸屬於中央政府,隸屬於妳們英帝國政府嗎?不,妳不能把它劃掉!於是雙方爭執起來。我們說“高度自治”,他要求“完全自治”。如果有“完全自治”,中央根本管不了。香港有他們的潛力。如果妳同意他們,他們可以為所欲為。有壹天時機成熟了,我們就不能幹涉宣布“獨立”了。我們說的是“高度自治”,不是“完全自治”。他還說,如果“完全自治”失敗,就需要“最大程度的自治”。“最大自主權”是什麽意思?這和“完全自治”有什麽實質性區別?英方說不出來。英方不僅要刪除“香港特別行政區直轄於中央政府”的字眼,還想規定香港以外的任何“其他地方”,包括中央政府,對香港事務都沒有否決權。我們也把他打暈了。我們拒絕了。我說:中國的“高度自治”政策內涵很廣,不能再放松了。
再比如,英方說6月30日,1997,將政治和行政權力直接交給特區政府,不經過中央人民政府,只是繞過中央政府,有壹個“私人轉移”。我說,不!香港是被英國從中國手中奪走的。根據中英協議,它自然應該歸還給中國政府。英國想繞過中央政府是什麽意思?說到底,我們就是不想把香港還給中國,但還是想給人壹種香港是獨立政治實體的印象,這當然是不允許的。所以在6月30日晚上,1997,大家可以看到,在交接儀式之後,我們會給予特區政府高度自治。
再比如外交問題。在外交上,我們說香港是特區,是中國的壹個地區。任何與中國有外交關系的國家都可以在香港設立總領事館或領事館,因為大使館只能設在首都。現在,許多國家在北京設有大使館,在有很多商務外派人員的大城市設有總領事館,比如上海和廣州。但英方不同意,要求英國設立高級專員公署,而不是駐港總領事館。巴基斯坦是英聯邦國家,坦桑尼亞也是英聯邦國家。我在這些國家工作過,知道這個情況。其他國家稱為大使館,但英國在英聯邦成員國設立了高級專員公署,以顯示其特殊地位。我馬上反駁:妳提這個有什麽企圖?是要把未來的香港特別行政區變成英聯邦的壹員,還是準英聯邦?聽完我的批評,只見英方負責人埃文斯正和旁邊的幾個成員竊竊私語。經過討論,他們給出了答案。他說:我們有些國家也有商務專員。我說,這是胡說八道。商務專員是商務處的商務專員,商務處是大使館下面的壹個單位,和高級專員沒有關系。妳不能這樣愚弄我們。埃文斯覺得行不通,就同意在香港設總領事館。
“文王怒而安天下”
還有壹個更大的問題,就是在實行“高度自治”的同時,中央政府要保留必要的權利。首先,提出國防和外交必須由中央政府直接管理,不納入“高度自治”。那樣的話,我們有權駐軍。英方百般抵賴,稱不駐軍。駐軍之後,香港人都嚇壞了,都想移民。我說:哪有這種事?妳們能駐軍,我們為什麽不能駐軍?他說:我們不壹樣!英國離香港十萬八千裏。萬壹有事,我們就不能來了。但是妳就在這裏。不需要在香港駐軍。妳只需要在廣州和深圳有軍隊就可以了。這又是壹個荒謬的邏輯。英方還表示,如果外國侵略香港,應事先征求香港政府和特區行政長官的意見。他同意了,立法局也同意了。妳可以來這裏壹會兒,沒任務就馬上回去。
這又是壹場涉及主權的大辯論。在談判過程中,我代表中國明確表示,這個問題已經討論過多次,妳們反對駐軍是沒有道理的。中央政府負責香港防務,必須駐軍香港。駐軍是主權的體現,這是理所當然的。無論英方同意與否,中國都不會在這個問題上讓步。此外,駐軍對香港的繁榮穩定有利有弊。希望英方采取合作態度,不要再無理取鬧。小平同誌對此的態度也很堅決。早在1984年4月,他在審閱外交部《關於與英國外交大臣就香港問題會談計劃的請示》報告時,就親自批了駐軍壹條:“駐軍香港壹條,必須堅持,不能妥協。”
當我們在會議上與英國人鬥爭時,出現了壹個錯誤。大概是在1983的5月份,香港的壹些大媒體派了壹些記者去各個會場找這個領導,那個領導。有些領導人沒有參加香港問題的談判,不熟悉情況。人大開會的時候,有記者走近我們的壹位領導,他不太了解情況。記者問:香港人害怕駐軍。妳們中央政府要駐軍香港嗎?領導隨口回答:不用駐軍!如果是這個意思的話。第二天,香港各大報紙的頭條都報道了某領導說香港沒有駐軍的必要,這是中國政府的意見。
正在這時,小平同誌接見了香港代表團。這件事當天就提前向小平匯報了,小平同誌很生氣。記者要走的時候,他正要出門。小平說,哎!回來吧!回來吧!等壹下!我還有話要說。妳出去給我發消息,就說XXX在胡說八道。妳給我造謠。香港怎麽可以不駐軍?駐軍是主權的體現。為什麽中國不能在香港駐軍?英國可以駐軍,但主權恢復後我們不能在自己的領土上駐軍。世界上合理嗎?駐軍至少是主權的象征。沒有這壹權力,我們如何能夠恢復行使主權?我們必須駐軍!小平同誌勃然大怒。
第二天早上壹上班,埃文斯就打來電話,說奉政府之命緊急約見。我想:和這件事有關嗎?真的是這個東西。埃文斯當時非常緊張。就像唐朝的韓愈說的,他有點“張口結舌”,有點心虛。埃文斯說,我聽說鄧小平先生昨天在人民大會堂說X先生和Y先生在胡說八道,英方對此非常關註。埃文斯不敢說出具體的人。他說,鄧先生的講話在香港各界引起很大震動。香港的英國當局仍然很害怕這個問題。我希望中國政府認真考慮是否有必要在香港駐軍。我說:不要再說了。我們已經談過很多次了。這是恢復行使主權。國防要中央管,駐軍香港是必要的。鄧小平同誌發脾氣了。妳在說什麽?他說:政府指示我表達這壹態度。我說:回去說,中國的立場是堅定的,沒有商量的余地!他走了,從此再也不敢提起。
後來我說這叫“文王怒定天下”。
中英聯合聯絡小組進駐香港的艱難談判
12輪會談於1984年4月11日舉行,中英香港談判開始進入第二個議程,即1997之前的安排。這個議程的核心問題就是小平所說的:確保香港在過渡時期的穩定,從而實現平穩過渡。小平怕他們在此期間制造混亂,需要壹個中英聯合機構進駐香港。如果我們有任何問題,我們可以在那裏討論。如果雙方無法達成壹致,問題會反映到更高壹級,即兩國外交部或兩國政府來解決。目的是雙方落實中英聯合聲明,確保香港順利回歸。
我們按照小平的意思擬了壹個草案,最初的名字叫《中英聯合委員會草案》,在談判桌上交給了英方。英方壹看,大吃壹驚。沒想到中國還有這樣的本事。然後英國人開始反抗,反正他們不同意。他們說,如果妳們成立壹個“聯委會”落戶香港,那豈不是意味著香港在1997之前就在中英兩國的控制之下了?我們反復向他們解釋,聯委會不分管“* * *”,只負責落實中英聯合聲明,處理跨越1997的重大問題,但無論我們怎麽解釋,就是不行。我們稱之為過渡期,但他們不承認有過渡期。第二,他們說完全沒有需要成立中英聯合委員會。兩國有政府,有外交部,有大使館,什麽都可以談。為什麽要成立聯合組織?他們特別害怕的是,聯合組織進入香港後會成為“第二權力中心”。如果香港人有任何訴訟或問題,他們會去找聯合委員會,而不是香港政府。左派說不,右派說不,談判陷入僵局。
在此期間,小平同誌曾會見英國外交大臣傑弗裏·賀維說:希望妳重新考慮這件事的必要性,這對妳沒有壞處。如果不希望中英聯合委員會立即進入,我們可以在最初幾年輪流在倫敦、北京和香港開會。但英方認為仍不可能,並強調沒有必要。後來我們說,那是不是換個名字,不是聯合委員會,是聯合小組?還沒有,英國人仍然不允許它進入。
6月中旬16輪談判結束後,英方仍不同意在香港設立常設機構和成立中英聯合聯絡小組。此時,傑弗裏·豪即將再次訪華。我想了想,告訴我們代表團,英國外長馬上就要來了。這種僵局如何打破?英國的擔心無非是怕我們幹涉它的日常行政事務。讓我們明確這個機構的任務不是幹預香港政府的日常行政事務。其任務主要是根據中英聯合聲明的規定,研究、討論和決定涉及平穩過渡的問題。另外,我們也可以照顧時間,晚壹兩年進入,1997之後再讓它存在壹兩年。
我們去找小平同誌,向他匯報了上述想法。小平同誌稍微想了壹下,說:有必要駐,名稱可以改,駐的時間早晚可以放寬。我們可以給予和索取,但我們必須搬進去。兩年後進入或者兩年後取消都無所謂。妳試著按照這個計劃談判出壹個結果。然後小平同誌說,制定基本法的時間要提前,不能晚於1990,最好早壹點,不能等到1993才頒布。這不僅有利於穩定香港局勢,也有利於中國的參與。因為英方已表示,基本法頒布後,中英兩國將加強密切合作。小平同誌接著說:在過渡時期,要註意五個不要:第壹,不要動搖港幣的地位。第二,不要濫用賣地收入。我擔心香港政府會把所有土地都賣了,把這些收入都花在行政開支上。將來特區政府壹開門,就不剩錢了。第三,不要增加未來特區政府的財政負擔,比如隨意增加政府工作人員的工資和退休金,或者承擔壹些大型的、不適當的基建項目。第四,不要讓英國資本率先轉移資金。5.不要把壹套治港班子強加給特區政府。前四個是經濟的,最後壹個是政治的。事後證明,小平同誌對香港的看法是準確的、深刻的、有遠見的。
第二天,也就是7月28日,傑弗裏·豪壹行到達了。中午安排了壹個會議,由我主持,邀請了柯立達(前英國駐華大使,撒切爾夫人顧問)。編者註)等人吃午飯。那次午餐我就打出了這張牌,我說:現在已經到了這樣壹個時刻,這個問題需要早點解決。我們仔細考慮了壹下,提出了壹個計劃。聯合小組必須進駐香港,除明確任務外,進駐時間可以延後。協議是1984年底正式簽的,可以在外面呆三年,1985,1986,1987。第四年進駐1988+10月1。為了照顧妳,1997之後兩年半,2000年結束。我說:這是中國最後的計劃。如果妳不接受,我們將撤回我們的計劃,妳要對撤回的後果負責。
柯立達在回憶錄中說,他在飛,時差還沒回來。他吃飯的時候很困。聽到這裏,他猛然醒悟,意識到中國要攤牌了,不得不認真對待。午飯後,科利達立即從2號樓跑到他們住的樓裏,向外交大臣傑弗裏·豪和總督尤德等人匯報了情況。傑弗裏·豪聽了這話,說:別在屋裏說話。我們出去找棵樹說話吧。當時是七月,烈日當空,酷熱難耐。傑弗裏·豪的回憶錄中有壹段生動的描述。柯立達報告了我的話後,傑弗裏·賀維認為這是中國的底線,不能再拖延和僵持了。但尤德不同意,說要迫使中國做出更大讓步,最好打掉聯合小組。但他是少數人,大多數人還是認為可能會破裂,應該馬上給倫敦發報告提建議。所以科利馬沒有參加那天下午的會議,我們認為他可能跑回大使館去發電報了。第二天,姬鵬飛請他吃飯。剛喝完壹口湯,就把他叫了回來。我以為我回電話了,果然如此。瑪格麗特·撒切爾同意與我們達成妥協,但只希望英國代表爭取更好的結果。更好的結果是,這支隊伍後來才進駐香港。我們說是1988。後來他們提出延期到1993,等協議簽訂後再入住。我們斷然拒絕了他們的無理要求。我們提出聯合組應該在65438年6月+10月1,2000年結束,但是他們也沒有做到,他們想推遲到2002年。我們也拒絕了。他們沒辦法,但又不能和撒切爾壹起買單。撒切爾要求晚壹點時間。最後允許半年,確定聯合小組從7月1988進駐香港到6月1,而不是英方要求的延遲到6月1993。於是達成了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