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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晉商往事

李唐起兵太原,建唐朝後,封太原為北都 ,自此汾河沿岸商業活躍。不過多是半農半商的。較他省商戶,還不突出。

明朝,草原部落襲擾中原,朝廷出兵,路程遙遠糧草不濟。隨出征榜,放開官鹽,有人可運糧草到邊關,朝廷換予鹽引。憑鹽引,即可販鹽。山西人占天時地利,群起響應,壹舉主導了淮鹽生意,自此晉商崛起,壹時間京師大賈數晉人。

清軍入關,深知山東為糧運之道,山西乃商賈之途,二省歸則天下得,對山西商人盡數招撫。

康熙年間,平定西北葛爾丹叛亂,更是邀請山西商幫隨軍運輸輜重,並授權沿途貿易,定為“皇商”。

晉商財富激增,成就中國商界翹楚,英才叠出,風騷相繼500年。

美國的格蘭特將軍卸任總統後,周遊世界。有人問他:您走遍全球,什麽讓您最印象深刻呢?

格蘭特將軍說:最值得贊嘆的,是猶太人在世界範圍擴張商業,但是卻被胡服辮發的中國小商人搶走了很大壹塊市場。

胡服辮發的中國小商人,即是那時晉商。

山西本地窮山僻壤,壹捧黃土難養三晉百姓,經商大都跑外。後來有了走西口,走東口壹說。西口指的殺虎口,走了西口就到包頭和歸化(而今的呼和浩特)。東口說的是張家口。

張家口南向華北平原、北接蒙古高原、西鄰黃土高原,三原交匯,曾是著名的商貿重鎮。

話說康熙年間,山西榆次農戶常威,看到同鄉人從商致富,自己卻窮的叮當爛響,打聽說張家口繁華,好做生意,就有心前去闖蕩壹番。

可常威家徒四壁,身無分文。幸運的是,他對羅盤頗有研究,會算太乙六壬。找個白蠟桿子,挑起壹個小旗,上書:打卦算命。懷裏揣了幾個窩窩,就出門了。

常威風餐露宿,趕往張家口。渴了就找農戶討碗水喝,也不忘了問問人家是否算命。

“大娘,要算命嗎?”

“不用算,窮命。”

生意慘淡呀。

好在也有家裏遇事的人家,壹時沒了主意,留他打卦問問天意。勉強糊口,吃糠咽菜到了張家口。

白天他到街頭擺攤算命,晚上就跳到草垛子裏睡上壹覺。要說這張家口確實商業發達,人們的精神需求也旺盛。算了壹年命,常威也存下點小錢。

混跡街頭巷尾,常威總在找有沒有買賣好做。還真讓他發現壹個商機。常威看到張家口街上賣的布匹不如老家榆次的麻布結實耐磨,布價還高,他想如果把榆次大布販運到張家口,必有銷路。

常威返鄉,多方籌措拉了壹車榆次大布到張家口。真讓他瞅準了,大布上市壹炮打響,供不應求。

常威樂壞了,趕緊又回榆次上貨。就在這來來往往間,讓他賺了個盆滿缽滿。幾年下來,常威也開了自己的店鋪——“常布鋪”,壹時間常布鋪的布在張家口成了榆次麻布的代名詞。

在張家口紮下根的常威,娶妻生子,生意蒸蒸日上。

到了雍正六年,常威和大兒子常萬玘把常布鋪改成了“大德玉”商號,仍然主營布,在當地已經頗有名氣和規模。

再到乾隆年時,常威已經年邁。他從“大德玉”中抽銀子,回山西新立壹個字號“大德常”。把“大德常”給了大兒子常萬玘,張家口的“大德玉”交給了二兒子常萬達經營。分家罷了,他就回榆次老家買地修宅子,開始養老。

常萬達繼承了張家口大德玉後,準備壹展宏圖,將事業發揚光大,卻不知從何下手。說起布料生意,常家已經是張家口最大的商戶,要想擴大經營,就要另開新張,可是做什麽,還真不好定奪。

壹天,號裏夥計李甲找他遞辭呈。常萬達很奇怪,這李甲可是店裏最好的跑街,為什麽要走?

李甲來大德玉也有十年了。十年前,老爹常威擴大鋪面,從山西老家招來壹批學徒,其中就有李甲。當時他年方十四,在常家學徒三年,之後做了跑街,招攬生意活動客戶。他機敏過人,總能招來大戶買家,很為老爺子喜歡。

常萬達問他:“是常家有虧於妳,還是家中有事,今日要交這辭呈?”

李甲答到:“啟稟東家,我在大德玉幹了十年。學徒時候,山西大旱,父母皆亡。我為獨子,所以家中已無事。常家待我不薄,工錢從不曾少過。我今日辭號,實在因為在大德玉再無前程,因此想另投他家。”

常萬達大為不解,問他:“妳倒說說,為何在大德玉再無前程呢?”

李甲坦言:“東家,恕我語直。這大德玉做布匹生意,在張家口確實無人出其右。可近年新起的商號,也在分著布匹生意的羹,以後只會日漸難做。我在這裏日久,也想當回掌櫃。大德玉新開不了鋪面,我恐怕是沒有機會。”

這正是常萬達近日所思,覺得言之有理。他問:“那妳辭號,有何打算?”

李甲答:“大丈夫立於世,當心懷四海。說另投他家是假,我是想自立門戶。”

常萬達道:“怎麽講呢?”

李甲回到:“我長年在這張家口集市跑街,對過往商戶了如指掌。這兩年商戶總和我講,前朝雍正皇帝和俄國人簽了恰克圖條約,現在中俄買賣只能在恰克圖做。但是去恰克圖道路十分艱險,所以如今在那邊做生意的還是寥寥可數。”

常萬達覺得說的屬實,早年老爹和大哥也去過恰克圖,對此有所耳聞。可他好生疑惑:“這和妳有什麽關系?”

“東家,您想。留在張家口做生意,是眾人吃這壹鍋飯,如果是在恰克圖做買賣,就可能是壹人吃壹鍋飯。自古商路即險路,別人不敢去,我若去了,豈有不掙之理啊。

所以,我決意辭工,不能讓這好事旁落。”

常萬達聽了心中暗自稱快。想不到在我這鋪子裏,居然有這種見地的夥計,真是大幸之事。常萬達掩蓋喜色,又問:“那依妳之見,到恰克圖要做什麽生意呢?”

“不瞞您說,我想做茶葉生意。”

“哦?為何不做布料生意,而做茶葉呢?”

“我也是聽路過的買賣家說,恰克圖天寒地凍,那邊的沙俄人和蒙古人多穿皮草,少穿布料。但是茶葉就不壹樣,聽說那邊人吃肉多,油水大,都愛喝茶解解油膩。但是那邊不產茶葉,所以稀罕,要達官顯貴才能喝的上。這窮人啊都好跟著有錢人學個樣。您看這屋裏的景泰藍,再到街上打把勢耍的中幡,都是從朝廷裏邊學的玩意兒。今天達官顯貴喝的茶,家家百姓可能都想喝。所以我看正是大好機會,這茶葉生意當然做得。”

常萬達壹把拉住李甲的手,十分激動。“妳不要辭號了。和我壹起幹。”

“東家,您這是?”

“老東家回家養老,把這大德玉交給我,我正要找新生意來做。妳這壹席話驚醒夢中人,真真說到了我心裏。走恰克圖缺金少銀恐怕行走不開。這樣,妳和我壹起幹,給我當掌櫃,我給妳頂身股如何?”

李甲大為開心,“我正是空有算計,沒有銀子。真求之不得。”

常萬達壹把拉過李甲,“走走走,吃酒去,我們邊吃邊聊。”

幾月後,福建武夷山來了幾個山西商人。他們東山轉完轉西山,不買茶葉只是看,到處打聽哪裏的茶葉好。村民見得面多了,覺得好生奇怪。

這天他們找到壹家農戶,進門先是看茶,看完了品。之後他們帶頭的問話了,“老農,俺們要把您的茶山買下來多少銀子?”

茶農懵了,從來沒人問過這種問題。他細細打量了來人的外貌,除了聽口音是山西人,別的也沒什麽異樣。他心裏合計,這幾個人定是別有所圖,不如報個天價,不和他們實談。

“不賣。想要就給9000兩。”

“成交!”

啊!茶農大為吃驚。這什麽情況,他報了2倍多的價格,他們居然真要買。

“不瞞您說,我們是山西商人,想把這邊茶葉賣到北方。打聽到您這裏種出的茶,品相是附近最好的。我們想自己種茶,炒茶。所以,今天要買下您的茶山,另外還想請您繼續留在這裏種茶,我們給的工錢肯定讓您滿意。”

茶農壹聽,滿口答應。

這幾個山西人,正是李甲、常萬達和他的長隨。

原來常萬達和李甲經過考察,發現以前山西人來南方販茶,不過是收了成品茶葉,掙個買賣的差價。這樣雖然簡單,但是茶葉的品質不穩定,賺的只是運輸的辛苦錢。

他們決定,從種茶采摘開始,做青、炒青、發酵,再到做茶磚、包裝、運輸、販賣。從頭到尾,都自己來做,這樣不論從產品成色和貨源數量,都可以清楚掌控,好做大生意。另外這賺頭也是多了不少,這在山西茶商中是壹次大膽的突破。

高價買茶山的消息,在武夷山區不脛而走。茶農都跑來看這稀奇事,好多茶農也都想把自己的茶山賣給這有錢的山西佬。常萬達和李甲借機,在武夷山區打響了大德玉的名號。隨後順利招工辦廠,幾月下來,第壹批印有大德玉招牌的茶磚就做出來了。茶葉分批打包完畢,隨時整裝待運。

常萬達和李甲從下梅村,告別幽幽九曲溪,40輛馬車隊壹路向西北出發。

至江西,到河口。雇帆船,由水路,過鄱陽,入長江,達漢口。行漢水,經襄樊,轉唐河。走河南社西縣,再往北,無船路。於是卸貨,重新整包,改馬幫馱運。穿洛陽,渡黃河,翻太行,進山西,沿晉城、長治,壹路抵達晉中。行程3月,終於回到了榆次老家。

老東家常威在家中擺大宴接風,這麽大的茶商隊伍在山西商史上還是頭壹遭。

數月勞頓,常萬達決定在家中休整壹段,再行北上。

壹日,家人聊天,常萬達就給大家誇贊李甲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東家大奶奶問起這李甲婚否,得知未曾娶妻,就主動請纓,要給李甲保媒。

大奶奶道:“剛好同村張家有個姑娘,名叫巧櫻。與常家舊熟,本是個小戶人家,張家男人死的早,留下巧櫻和她娘孤寡度日。”

常萬達覺得行。既然認得,就好做這親事。

轉天問過李甲,李甲高興應下。回家備辦彩禮,請大奶奶做媒去下聘禮。

早年舊俗,都是媒婆說親,父母做主。這小兩口入洞房前,沒見過面的大有人在。

李甲正在當婚的年紀,父母仙逝,東家大奶奶給說媒真是再好不過。回來說那邊收了彩禮,擇日可嫁。這歡喜的不得了,趕快收拾老房子,置辦酒席,準備娶親。

到了雙月雙日,李甲穿紅結綬,帶隊接親。前邊鳴鑼開道,後邊鼓樂齊鳴,跟著四人喜轎,李甲跨馬而行,直奔張家。娶回巧櫻姑娘,射轎門,跨火盆,拜過天地謝親人,夫妻叩首。撒壹把花生紅棗,喊壹聲貴子早生。新娘頭戴蓋巾端坐床上,等著郎君。李甲心花怒放,客人散了趕快進洞房,拿起紅杖勾,挑了紅蓋頭。

張巧櫻長的眉眼喜人,李甲也是儀表堂堂,二人見了都很滿意,真是壹樁好婚。

娶親剛三天,來人告知李甲,準備壹下,兩日後出發,和東家北上。

新婚燕爾,夫妻分別,兩人分外感傷。

這壹別可不是三五月。山西商幫歷來規定嚴苛,壹般三年準假壹次,出門行商,也絕不準帶家眷。如遇湊巧再路過榆次,夫妻還可見上壹面,不然就是三年為期,方能相會。人人只知晉商富足,不知個中辛酸,只這夫妻相思苦就不是尋常人可以受的了。這也是各個字號無奈,做的是天南海北生意,行商不能半途而廢,坐鋪不能無人經理。交通也不便利,壹人請假常常往返就是三四月,所以就都壹視同仁,三年壹假。

張巧櫻給李甲準備出門細軟。李甲交代,回頭先回娘家住下,等他回來。巧櫻應允,揮淚送行。這媳婦過門剛5日就要天各壹方,讓人唏噓。

“走嘞~~”常萬達壹聲號子,40架馬套車啟程。

隊伍過太原城,順官道壹路向北。

路是越走越窄,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少。這壹天走到山陰縣,路過個村子叫黃花梁。車夫們趕馬過梁,放眼遠眺,前方是壹個大岔路。寒風掠地,拂土飛沙。李甲看到有個男人站在沙梁上,脫下鞋,背對著大路,把鞋往後邊岔路方向扔。他心裏好奇,走過去問問。

“老鄉,妳這是弄啥咧?”

“前面就是歧道路,往西就走西口,往東就去東口。俺也不知道往哪兒走好,扔個鞋拔子,指到哪邊走哪邊嘍。”

李甲聽著稀奇,端詳這人。頭戴瓜皮帽,小馬褂,背個粗布褡褳,也像個買賣家。他又問:“您這是要做生意去?”

“是了。以前在太原倒販東西。聽說草原上好賺銀子,想去看看呢。”

李甲也就明白,這是剛準備跑草地的。他不再多問,跟上車隊繼續走。

背後聽見那人高聲唱起,“上壹個黃花梁呀,兩眼淚汪汪。先想我的婆姨,後想我的娘……”歌中含淚。

常萬達的隊伍走東口。到張家口大德玉總號,再雇駱駝隊,走2800裏的張庫大道,穿越渾善達克沙漠,上庫倫(今天的烏蘭巴托),再往北就是恰克圖。

這是壹條生死路。數日不見人,百裏難逢井,即便有水也是酸苦渾濁。更有浩瀚沙海,綿延幾百裏,日間沙暴頻繁,入夜冷若冰窟。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塞外苦寒之地,除了當年北擊匈奴的將士,再就無人踏足。如今來的,都是求財的商戶。

壹行人爬冰臥雪,沖出大漠,終於走到恰克圖。

恰克圖號稱“買賣城”,市井喧嘩,閻閭深幽,建築鱗次櫛比,街頭車水馬龍。蒙古人、俄國人、漢族人雜居互市。誰人想到,在這莽原瀚海深處,竟然有這般繁盛的城市。

茶葉在恰克圖是搶手貨。平時茶商帶貨來十幾峰駱駝就是大戶,常萬達的駝隊有近百頭,招搖過市,很是壯觀。消息壹傳,采購客商絡繹不絕。

常萬達歡欣鼓舞,把李甲找來。“我要在這恰克圖城紮莊,開鋪面,妳當掌櫃。”

李甲答:“東家擡愛,我定不辱使命。”

兩人抓緊找鋪面,很快大德玉茶莊的牌匾就掛了出來。

常萬達留下幾個夥計給李甲,自己帶隊返回關內。常萬達回去打理內地生意,他與李甲相約,明年再送貨來;李甲培訓店員,經營店鋪。

就這樣,李甲專司其職,潛心在恰克圖的買賣上。

寒暑易節,秋去冬來,轉眼三年。在李甲的勵精圖治下,常家的生意今非昔比。除了恰克圖的大德玉,在赤塔、新西伯利亞、多木斯克、最遠到莫斯科,李甲幫常萬達新開了大升玉、大泉玉、大靈玉等五個鋪號,十多個分號。常家成了對俄貿易的第壹世家,風光無限。

李甲已是常家漠北生意的大總管。常萬達不曉得怎麽答謝這位大功臣,他想再到福建上貨時帶上李甲,順便讓他回趟山西,破例同意他把家眷帶到恰克圖。見到李甲時,他把這想法和李甲講了,李甲大喜過望,收拾東西準備跟常萬達回內地。

茶路迢遞,壹萬三千裏,往返壹遭,壹年有余。李甲相跟上常萬達重返武夷,想的是能早點回山西,見見那3年多夢寐思服的婆姨。

茶隊再從下梅,沿舊路開拔。

這天走到了江西白馬山,過山就到河口鎮,準備轉水路。

南方的山崗,風景遠勝北方,密林隱隱,危峰嵯峨。車隊途中在山間路旁休息,準備壹鼓作氣走到河口。

忽聽得山谷中壹聲鳴哨,從林子中竄出壹隊人馬,各個手持砍刀。“不好,土匪!”常萬達大叫壹聲,“護鏢,護鏢。”有隨隊雇來的鏢師,抽刀提槍,沖出擋住匪徒,刀光相見,隊伍頓時亂作壹團。“東家快跑。”李甲朝常萬達大喊,常萬達縱身上馬,順路飛奔,後邊馬車夫們拼命揮鞭,緊隨其後。

李甲和幾個年輕夥計,也都手持刀斧,與土匪糾纏廝殺,壹下脫不開身。雙方殺的眼紅,地上躺下十余死屍。李甲回頭看時,車馬早已轉過小路不見了蹤影。

山匪人多,占據上風,還剩五個鏢師三個夥計漸漸被圍成了壹圈。李甲壹看,今天非死在這裏不行。“降了吧,再拼恐怕必死”,他低聲和邊上眾人招呼。眾人看眼前情景,也無心戀戰,就地扔下手中家夥,高舉雙手跪下。

“都給我綁回去”,壹個大黑個子帶頭的喊到。

李甲幾人身上被搜幹凈,頭上套了布袋,兩手綁成豬蹄扣,推推搡搡往山裏行進。

走出去半個時辰,帶頭的喊話,把鏢師栓樹上。穿鏢字服的五個人背著棵大樹被捆在壹起。李甲嘀咕,想必是土匪不想和鏢局結梁子,要把護鏢的放了。

剩下李甲三個,被馱到馬上。又走了壹個時辰,聽見有人喊,“開寨門,大掌櫃回來了。”

李甲他們被押到了壹處大廳,踢跪在地,解了頭套。壹番盤問,李甲謊稱和另外兩個都是隨隊的跟班。黑大個壹陣咧咧,“媽的,綁了幾個臭夥計。妳們哪個是識字的。”

李甲答話,“我會寫字。”

“好,妳給老子寫信,告訴妳們東家,拿3000兩銀子來贖腦袋。”

李甲暗想,這劫道的匪徒信不會寫,心是夠黑。可也無奈,只好執筆寫了。

隨後三人被關入地牢,不知外面消息,咽了黴臭的牢飯等著被贖。

可幾天過了,聽到土匪議論,到河口沒聽說有車隊來,信沒送到。幾人頓感絕望。

原來那常萬達,馬車隊追著他壹路狂飆。壹夥人驚魂未定,直望見有市鎮才稍停清點,貨物大體完好。進了鎮裏,壹問才知岔了道,跑到了河口東邊的鵝湖鎮,正好縣衙就在鎮上,他把車隊安頓停當,自己直奔衙門報官。

誰料這縣衙給話,這夥強匪新起不久,藏於深山不易剿滅。已經上報州府,還未派兵。常萬達聽了這話,悻悻而歸。回客棧與眾人商議,準備等上幾日,再做定奪。

等了幾日不見官府的消息,卻撞見了被綁的鏢師。幾個鏢師和常萬達講了失散後的事情。被捆樹上後逃脫,到河口找車隊,找了3日不見蹤影,於是到這鵝湖鎮碰碰運氣。李甲等人不知被擄到哪裏,死活不詳。

常萬達又在鎮上等了數日,縣衙好像無事壹般,不理不睬。雖是心急如焚,壹隊人馬也不能久留,只得轉到河口雇船走了。

常萬達日夜兼程趕回山西,心中十分有愧,派出人手,帶著銀子給各個未歸的夥計家送消息。話到各家,村裏少了十來個當家的男人,常家所在的榆次車輞村壹日內慟哭動天。

張巧櫻聞訊,嚎啕大哭。自新婚分別,兩年後老母親也過世了。本想著男人有出息,總托人捎回些銀兩。忍得暫時分離,等日後在壹起好好生活。竟然遇到這種災禍,讓我這壹個女人怎麽度日啊。她越想越苦悶,越哭越傷心。她走上村路,失魂落魄,沒有去向。走到村邊橋上,看著下邊河水清粼粼,陽光照的波光灩灩,好刺眼睛。她壹頭栽下去,死了算啦。

河邊地裏幹活的老漢,早看見這女人來回晃悠不對勁。看見跳河,急忙跑來,跳下河把她拽上岸。求死不得,巧櫻渾身濕漉漉,又回到家。河水讓她清醒了。她想走,不願再留在這裏,車輞村裏已再無親戚。去太谷,對,那裏還有個舅舅。

她收拾東西,沒和任何人說,熬過晚上,雞剛叫就出門,朝鄰縣太谷而去。

李甲在土匪窩裏當了字匠。沒了贖金,李甲想肯定要被弄死,誰知這群匪徒沒有下手,留著他,白天叫人看著寫個綁票什麽,晚上關進土牢裏。說土牢,其實就是個地窯。壹排粗木樁子做門,裏邊空空如也,只在地上鋪些稻草。四壁潮濕,溽熱難耐,壹個夥計瘧疾發作,也沒人救治,不久咽了氣,被拉出去埋了。另外壹個夥計,餓的瘦骨嶙峋,垂垂將死。土匪大當家看李甲認得字,留他寫寫書信,也多給些吃的。

李甲強忍屈辱,等著機會逃出虎口。這壹待就是壹年。那個夥計幾月前半夜逃出山寨,誰料跑不動,被追上直接砍了。李甲再不敢輕舉妄動,要等到十足把握,才能跑路。

日頭久了,匪窩裏對他看管有所松懈,允許他在寨中出入。這壹天突然聽到炮響,有人喊:官兵殺進來啦。李甲沖出房門,看見眾匪徒紛紛亂竄,寨門方向火光四起。他知道這是官府來剿匪啦,他乘亂跑向寨後,慌忙打開後門,奪路而跑。在寨裏日久,他已是壹身土匪打扮,官兵撞見,哪裏分的清是民是匪,非被殺了不可。李甲也不回頭,從山林中閃轉穿梭,壹刻不停。他躥上小路,本就身體虛弱,壹路狂奔,讓他氣血上湧,頓時四肢壹軟,昏死在地。

朦朧間,他感覺自己被擡上了馬車,車子搖搖晃晃,是官兵?土匪?死便死吧,他累的沒有半絲力氣,又沈沈睡去。

李甲睜眼時,見自己躺在床上,環顧四周,像客棧模樣。他支撐起床,想四處看看。推門進來壹個白髯鶴發的老者,看他起來,上前攙過胳膊,扶他坐在八仙桌旁。老者出門口叫小二,弄些吃食來。坐定後和李甲攀談,李甲忙問,您是何人,自己在哪兒?

老者名叫靳乙,安徽人士。在這江西、安徽壹帶收購草藥,運往京津。正好路過此處,見大路上躺著個年輕後生,奄奄壹息,就救起來到客棧。李甲在此處已躺三天,靳乙看他身上盡是爛瘡,已經給他擦洗敷藥。

李甲俯首跪下,千恩萬謝。老者把他拉起,對他的遭遇深表同情。“我本膝下無子,妳若不嫌棄,我認妳當義子如何?”“您老對我有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李甲跪地,長磕三頭,認了義父。

李甲心懷感激,跟在靳乙身邊侍奉左右。靳乙壹家定居天津,在江西采辦完草藥,他們坐船沿運河抵津。

李甲幫靳乙照看生意,有義父在,他滿心只想報答老人恩情,已不再想回山西。家裏婆姨此時已有五年沒見了,人長什麽樣都已不記得。靳乙有心,派人去榆次找人,想讓他們夫妻團聚。托的人走了壹趟車輞村,沒帶回人,回話說巧櫻的娘早死,村裏人說李甲被擄,張巧櫻跳河自盡,當時被人救了,之後去向不明,是生是死已無人知曉。

李甲聽了黯然傷感,定是常家人告訴她自己被綁票的事,以為死了,才去跳河,真是個烈女子。本是雙鳧鴛鴦鳥,奈何天意要弄人。

隔年,李甲又派人回山西問,仍然沒有任何訊息。罷了,罷了,恐怕她已不在世間。

李甲與靳乙壹家在天津生活3年。李甲既已認靳乙為父,也就改姓為靳,天津鄰裏,都不知他叫李甲。靳乙想這孩子不過30出頭,遭災落難雖屬不幸,年紀尚輕,應該再取壹房。他就找來李甲詢問,要做主給他續壹房媳婦。

多年顛沛流離,李甲心有倦怠,再娶個婆姨也好吧,就答應了下來。靳乙讓家裏人留意打聽,看看有沒有合適人家。

了解到在街頭壹戶馮家,做漕運,姑娘叫馮英子,說也是山西人,想找個山西的買賣家,日後好有機會返鄉。那時節,山西人中,買賣人地位最高。別省人家,都講士農工商。唯有山西人卻覺得從商最善,其他萬般皆下品。

李甲覺得也好,都是山西人,習俗相通。靳乙就熱心幫李甲操辦聘禮,擇日大婚。

靳乙在天津也有些頭臉,新娘送進洞房,李甲在外幫忙關照應付,到了晚上,才進洞房見新娘。

挑起紅蓋頭,四目相對。新娘長的有些花容,可李甲怎麽就看都覺得有點眼熟。這新娘和那八年前的媳婦張巧櫻,長的怎麽有幾分相像。他心想,恐怕是自己多年思念巧櫻,所以看著像吧。新娘看他也是欲語還羞。李甲心念,不能多想,這房媳婦就是這房。他吹了燭火,上床就寢。

春宵壹刻,二人相擁耳語。

馮英子說:“我既然已經過門,有些話還是要說明,免得相公日後遷責。說媒之時,家人有壹事隱瞞,我這父母並非我生身父母,是我的舅舅和舅母。我爹娘已死,實在是怕人笑話,說沒有母家,所以謊稱是我父母的。”

李甲心中大疑,問到:“那娘子也不姓馮?”

“是。馮是我娘家姓,我本是姓張的,叫張巧櫻。”

李甲登時跳將起來。他下床點燈。“那妳看看我是誰?”

張巧櫻瞪大雙眼看著李甲,“剛才就看相公眼熟,不敢相認。妳好像我那死了的前夫。”

“真的是妳。我就是李甲,妳的漢。想不到妳如此不知羞恥,居然背著我又要嫁人,真氣死我也。”說罷,他壹把把巧櫻拉下床。“妳給我從實交代,為何要改嫁。”

張巧櫻淚如雨下。

屋中響動,驚起院內的靳乙夫妻,他們隔門而聽。

張巧櫻泣訴:“我才嫁妳五日,妳便離家。常家來人說妳被強匪擄去,我本想壹死了之,被人救下。我到太谷找舅舅,跟著舅舅在京杭運河上跑漕運,商舶南北,歲無定居,茍活至今。凡是遇到山西老家來人,我都打探妳的消息,可也沒有壹絲音訊。舅舅以為妳已死了,才勸我再嫁人。誰知竟然如此……”

李甲怒氣不消,“妳為何不落實死訊,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妳這就是不貞。”

門外靳乙聽見,隔窗大喊:“妳今天再娶,有妳媳婦已死的憑證嗎?世事難料,人家等妳八年,今日再嫁,也是情不得已吧。”

李甲聽到,無言以對。自己想來,八年間物是人非,義父所言不假。於是和巧櫻道歉,巧櫻破涕為笑。“這也是老天安排,再嫁還得嫁妳。”

二人破鏡重圓,和好如初。說來這夫再娶,仍娶原配;婦再嫁,卻不失貞潔,自古也是未曾聽說,真正是天作之合。

晉商富甲天下,家庭卻常離散。五百年晉商史,上演過無數人間悲喜劇。山西人在中國商界樹立過三座豐碑,駝幫南來北往,船幫壹統水路,票號匯通天下。這都是晉商謹遵祖訓,薪火相傳之果。正是山西商人北走沙俄,南下閩粵,東渡扶桑,西進英倫。背景離鄉的山西商人,為中國歷史描繪了濃墨重彩的光輝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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