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李連傑”放置在變革中國這個大背景下去審視:他的前半生無疑以斯巴達式的奮鬥書寫了壹段傳奇;他的後半生依靠信仰完成壹輪東方式的自省。無論從武星變成演員,還是從功夫皇帝轉變成慈善大使,李連傑的身份變革遠比他的電影精彩。
壹份“千秋萬代”的事業
“在中國,沒有信仰,我做不下去慈善。”李連傑說。
信仰是什麽?在李連傑心中,信仰是他所信奉的宗教,這樣的宗教支持他制定壹個價值觀,而這個價值觀讓人們相信壹基金是善意的,也讓他無懼質疑。
為了建立壹基金,李連傑籌劃了許久,邀請了包括哈佛大學的各類智囊人士出謀劃策。他壹直在思考:要在中國建立壹個怎樣的機制?這個機制需要被西方文明考驗過,也要符合中國國情。
“另外,我壹開始就抱定壹個念頭,我死了,這個機制還要做下去。打個比方,比如紅十字為什麽這麽久還能做下去,因為它提倡中立博愛……只要人類還認同這些價值觀,紅十字會就可以做下去。所以,我要建立壹個信念,這個信念讓誰死都能維持下去,所以我提出‘壹家人’這個概念,家是地球人都在乎的。除非有壹天人類說,我們不是壹家人。那壹基金就結束了。”
“而且,我這個人比較理性,我想這個基金壹定是常態的……我不喜歡感性捐款,今天壹高興,捐壹百萬,明天捐三個月工資,等妳想捐五個月工資時,妳老公或老婆壹定跟妳玩命了。所以,我提倡壹基金是普通人的慈善,我建壹個平臺,把企業家、專業人才、老百姓、孩子都請到這個平臺。”
德勤會計師事務所給壹基金估算過無形資產:超過10億人民幣。李連傑卻喜歡拿克林頓鞭策自己。“克林頓做了四年自己的慈善基金,籌集了460億美金,他通過這個平臺,為社會奉獻了460億美金。這筆數字多驚人啊。”
前不久,李連傑爆出的“改國籍”負面新聞,這讓剛剛成立兩年的壹基金受到網友質疑。李連傑說,他最初並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和壹基金聯系得這麽緊密,但涉及知識產權,所以必須註冊成“李連傑壹基金”。
“如果我叫壹基金,三年五年後,它前面加壹個‘滄州壹基金’,這個產權就沒法保護了。其實在西方成熟的慈善體系裏,這些質疑不會有。說極端點,妳殺人放火,跟建立什麽樣的基金沒有關系。慈善在中國剛剛興起,大家還無法理解。”
2009年,李連傑的工作是努力讓壹基金制度化。
比如現在壹基金的信用卡上只提壹基金;前不久柳州水災和雲南地震,壹基金捐款後,李連傑特意查了二十多條新聞,只有兩條是寫“李連傑壹基金如何如何”,其他都寫“壹基金如何如何”。“我多開心啊!我們在有意過渡。我壹早就說,給壹基金多點時間,它需要三十年,兩代人,來讓大家接受這個東西。”
最近他在北京的短暫停留,是為了壹基金的“典範工程”,這個項目要評選出壹基金看好的中國NGO組織,然後撥款給他們。2008年,壹基金獎勵了7個NGO組織,每家給了100萬資金。
李連傑用了壹個很通俗的比喻形容這個項目是“壹個中國慈善事業的婚姻介紹所”。“企業有錢不知道捐誰,NGO組織缺錢不知道找誰。壹基金是平臺,讓妳把錢用在刀刃上。這是壹基金除了募捐,開展的第二個重要項目。”
現在問李連傑去年的評選情況給了哪些組織,都是些什麽領域的慈善項目,這個面對媒體經常對自己的前半生“語焉不詳”的人,記憶力好得出奇。
他現在每日都在思考:如何讓壹基金變得可復制。他想把壹基金做成壹個事業,千秋萬代的那種。
壹種釋懷仇恨的人生
今年5月去四川震後回訪時,李連傑沒有通知任何人,但剛下飛機,機場大廳就烏壓壓地擠滿媒體。壹基金工作人員急得在機場大喊:這都誰通知的?那次出行,李連傑又壹次沒能真正深入災區。
做公眾人物,李連傑已習慣了這樣的困擾。他甚至能用另壹種態度去解讀人們對他的圍觀。
“我怕給別人造成傷害。”李連傑這樣解釋,“比如,我沒辦法滿足每壹個人要簽名的要求,我不做,別人就感覺遺憾,但也許今天我已經簽了1000個了。所以這個矛盾壹直沒法解決。給別人情感帶來不開心。我怎麽辦?還有,別人總會罵我,前不久因為國籍問題罵過我。怎麽罵都沒問題,但是妳罵完我能快樂,也很好。如果還不快樂,就不好了。”
非黑即白不再是李連傑的處世觀,他的世界是“黑裏有白”、“白裏有黑”,他說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動怒。對於那些在他的成長中給他造成痛苦的人,他現在胸中也了無仇恨。
現在的李連傑更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善惡。前不久他在臺灣考察災後重建經驗時,有主持人問他,是不是因為從小家裏窮,才會立誌長大要助人?他坦率地說:“不,從小家裏窮,我只想立誌賺錢。”他多次直言不諱地說,在1997年之前,自己為水災地震的捐款絕不是心甘情願。
“我不是壹開始就是有偉大的胸懷,比如天下太痛苦了,我拿很多錢出來幫妳。我那時根本沒有思考人類的價值觀,我跟普通老百姓壹樣,當時還想,我捐少點。人要進化,經過很多,我才進化成今天這樣。”
在還沒做壹基金前,有壹個很有名氣的佛家高僧送給李連傑壹個花名:憐兒,也叫慈悲之子,意思是可憐天下的兒子,李連傑不敢用,他覺得太大了。“叫慈悲之子,慈是父親,悲是母親,這個名字太大了啊。妳要做的事情都要慈悲天下。”李連傑搖搖頭說,“這名字只能默默放在心裏,等襯得起,才能用。”
壹部尚未落幕的人生電影
11歲時,李連傑告訴美國總統尼克松,他要保護億萬中國人,這是壹個男孩對世界的昭告;17歲拍《少林寺》時,李連傑告訴媒體,他壹生的願望是發揚中國武術,這是壹個少年想要征服世界的宣言;46歲,已少拍電影的李連傑說,讓我來幫助妳們,妳們的快樂更重要。
如果向李連傑求證這些人生片段,他會半開玩笑地說,有些往事的細節壹輩子都不能說。
他提到“命運”這個詞,他說命運沒有意外,都是必然。“我所有經歷的,開心的,倒黴的事都是合理的。”
李連傑講了壹個故事,“在好萊塢我拍戲老斷胳膊斷腿,外國人看見說,國際巨星怎麽連路都走不了。我告訴他們,妳知道嗎,我這條腿從8歲踹人,踹了三十多年了,它也該倒黴了。”?
如果妳想進壹步了解李連傑對人生的態度,去看看《霍元甲》,霍元甲死時42歲,拍攝《霍元甲》時,李連傑也42歲。他宣稱這是人生最後壹部功夫電影,他不想再打了。習武多年,他唯壹壹次用暴力解決爭鬥的是1980年代剛到美國遭到兩個體壯如牛的美國人挑釁。至今,他仍舊對這段往事羞愧不已。?
如果把“李連傑”這個名字放置在中國這個大背景下去審視:他的前半生無疑以斯巴達式的奮鬥書寫了壹段傳奇傳說;他的後半生主題詞只有兩個字:信仰。
“妳會拍壹部叫《李連傑》的電影嗎?”《中國周刊》記者問。
“我已經在拍。這是壹部所有人都可以做編劇導演的電影,這個電影刻在我生命裏,有時候有膠片,有時候沒有,在人類歷史上它是壹個故事;生命就是壹場電影,就是壹場故事,就是壹場戲。”李連傑說。
也許從六歲習武開始,這部叫《李連傑》的電影就已經開始上演,至今仍在繼續。電影結尾是什麽?
“我死後妳們再對我蓋棺定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