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流傳下來的克倫威爾的畫像來看,他是壹位十分精幹的人,有著實幹家與軍事家的氣質,眼睛精光暴射,臉上肌肉突兀,給人感覺堅強有力。克倫威爾在歷史上第壹次給人印象深刻的露面,就是我們之前介紹過的,長議會期間他發言要求釋放利維本時,那時克倫威爾給人的印象是衣服很不得體,並且不是很幹凈,臉色紅潤,聲音尖銳,粗礪,精力充沛。但是與他最近距離接觸過給他治過病的二位醫生,壹位來自倫敦,壹位是家鄉享廷登的家庭醫生,都認為他是壹個極端憂郁的人,有著很隱秘神秘的內心世界,他有時感覺自己快死了,有時似乎看到壹個巨大的十字架在上空,有時又認為自己將是這個國家最偉大的人,這些現象從現代醫學來看是可能是神經衰弱的病征,於是當代人壹般認為他當時深受這種精神疾病的折磨,否則也沒必要四處尋求治療。可是從當時清教徒角度來看這是壹種煉獄,是成為選民前上帝的考驗,是靈魂得到恩寵前必須經歷的階段,其實我個人認為清教徒這種觀點更為準確,人類的任何壹個精神疾病難道不都是為重生做準備嗎?
克倫威爾後來在信中談到了這種煉獄般的體驗,給人感覺是壹種脫胎換骨的靈魂重生,在1638年給外甥的壹封信中,他寫道,“偉大的上帝已經在我的靈魂中作業,從此沒有壹個造物像我這樣將上帝的事業置於自己的生命之上,上帝接受我為兒子,並讓我洋溢在光明中,我知道他就是光明,就是照亮黑暗、黑夜的光明,雖然他不讓我親眼看見他,但是讓我看見他播撒得很遠很遠的光明,我已經很知足了。我曾經生活在黑暗中,靈魂充滿了罪惡,那樣喜歡黑暗,那樣地憎恨上帝,但是上帝賜福在我黑暗的心靈中,他寬恕了我,這是多麽偉大的寬怨,感謝上帝對我的恩寵,從此我也將為他獻身。”這就是克倫威爾描寫他獲得恩寵以及上帝在他靈魂中作業的感覺,從這些熾熱的語言我們可以輕易理解,為什麽他後來的許多演講大量引用聖經的內容,為什麽他的許多演講都如同在布道,如同壹位匍匐在上帝面前喃喃自語懺悔的罪人,因為聖經已經熔鑄在他的靈魂中。
生命是黑暗的,沒有信仰的靈魂是痛苦的,只有上帝的恩寵才能有對他的信仰,才能得到拯救獲得幸福安寧,不過最重要的是上帝的恩寵並不發往每壹個人,得到他恩寵只是少數人,這些人就是選民,其他沒有得到恩寵的,將永遠無法獲得拯救,這就是當時清教徒的基本觀點,也是加爾文教義的要點。同時清教徒還認為,是不是選民只有自己才知道,只有選民自己才能體驗到那種被上帝恩寵的感覺,體會上帝在自己靈魂中的偉大作業,清教徒不似羅馬天主教徒壹般,認為可以通過外在的聖事與洗禮等儀式獲得拯救。總之,克倫威爾是壹位非常虔誠的清教徒,他真真切切地認為自己是上帝的選民,並準備將自己的壹生獻給上帝的事業。
這些就是克倫威爾早期的精神歷險與宗教體驗,壹般認為1620年至1631年這段時間,種種人生的困惑使他的生命處於黑暗之中,1628年他前往倫敦遊歷時是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而1631年後,他基本上感到自己已經獲得了拯救,過著清規戒律的清教徒生活,並且學會了在內心深處與上帝進行交流,而不是在黑暗中獨自壹個人痛苦地滴血。
克倫威爾在享廷登的生活並不平靜,他尖刻的語言經常得罪人,特別是他還得罪了市政委員會,使當選市政委員的概率變得很小,於是1631年他賣掉了在享廷登的田產,搬到離享廷登五公裏遠的St Ives鎮,St Ives鎮是個比較偏僻的小鎮,而且他在這裏只是租賃而不是購置田產,社會地位也下降了。不過克倫威爾在這裏過著平靜,嚴守清規戒律的生活,沈浸在上帝選民的榮耀中,可以說他在這裏度過了非常充實幸福的五年。
從1630年開始,對清教徒來說是壹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年代,這時勞德成為坎特伯雷大主教,大家都知道勞德推崇的阿米尼教派是所有新教派中最接近天主教的壹個教派,而接下來國教聖立甘宗的儀式也果真變得極為繁瑣,累贅,每個清教徒都非常擔心,擔心勞德將英格蘭帶回到天主教。而且這段時間王後也在王宮中以天主教儀式舉行禮拜,彌撒等活動,她有自己的神父,教堂,這些都讓清教徒真真切切感到英格蘭有壹個教皇黨,有教皇主義者在活動。其實天主教徒在英格蘭法律上受到嚴格限制,壹個天主教士如果在英格蘭被發現極有可能被判處死刑,可知當時英格蘭人對天主教的仇恨,而阿米尼教派卻被強行推廣,不只是清教徒,許多傳統的聖立甘宗教徒也表示強烈不滿。在禮拜日的娛樂活動上,清教徒首先與勞德的高教會發生沖突,清教徒認為表示對上帝的敬仰,禮拜日必須純潔、清凈,不能進行娛樂活動,原本詹姆斯壹世也有立法對禮拜日的娛樂活動進行控制,但是勞德卻置若罔聞。而且王後也親自參加禮拜日的舞蹈等娛樂活動,這些都引起清教徒強烈的抗議。勞德還起用了大量阿米尼教派教士作為主教,這些主教強制要求統壹的禮拜儀式,而不是之前可以根據個人的良心進行敬拜,這原本是清教徒享有的壹點小小的宗教自由,如今也被勞德剝奪了。同時各地教堂重新啟用十字架,畫像,權杖,聖壇 ,樂器,唱詩班,服裝等禮儀器具,清教徒認為這些是偶像崇拜,同樣使他們無比的憤怒。我這裏借助描寫克倫威爾早期的生活,描繪了清教徒細膩豐富的宗教情感,以及他們痛苦的心靈,使大家能夠深入了解當時英格蘭社會的真實面貌。
清教徒喜歡用布道表達自己想法,表達自己對信仰的感受,他們的布道由於真情實感,發自內心,所以對壹般人有著強烈的吸引力。克倫威爾本人也非常喜歡布道,後來有壹位主教向查理壹世證實,克倫威爾非常熱衷於俗人布道,他也因此被指責為好為人師,就是指他喜歡通過布道勸誡、勸勉其他人。不過此時勞德的高教會只允許內容與阿米尼教派教義相似的布道,而且薪資只提供給準許布道的牧師,原本市民可以籌集錢款給自己喜歡的布道牧師,公司也可以資助布道牧師,如今這些都是被禁止的行為,這些使清教徒十分受傷,自然對勞德與查理壹世極為不滿。而這些更是使克倫威爾極度傷心,他十分清楚布道對靈魂成長的重要意義,他說,“醫院醫治人們的身體,而布道則醫治人類的靈魂,布道可以建造心靈的聖殿,得到精神的食糧,使人變得虔誠聖潔,布道是真正的慈善事業。”
可以想象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清教徒的信仰環境越來越惡劣,而宗教信仰關乎永生,永恒,對於信徒來說是人生中最重大的事,這種環境使清教徒非常的壓抑,苦悶,特別對於克倫威爾這種極其虔誠、敏感的人,更是痛苦不堪。1631年時,當年的田地收成也不好,克倫威爾萌生了前往北美殖民的念頭,當時溫斯羅普已經在馬薩諸塞殖民二年,這二年間,許多對英格蘭信仰環境不滿的清教徒陸陸續續前往馬薩諸塞。據說有壹天克倫威爾與後來議會的另外二位領導人,Arthur Haselrig和John Hampden,已經在壹艘準備前往北美的船上等待樞密院的準行批文,但是這次準行申請沒有獲批,這次航行也就作罷。有人戲言,如果知道這三個人後來會把查理壹世送上斷頭臺,不要說批文,就是扔也要把他們扔出英格蘭。
1636年他繼承了叔叔的遺產,從此在物質生活上徹底擺脫的窘境,不久他舉家遷往Ely鎮。Ely鎮是Fens湖中的壹個孤島,這裏的自然條件比較惡劣,人們利用湖中的魚類等水產品來作為生存資源。顯然Fens湖屬於公***用地,沒有明確的私有產權,於是查理壹世授予壹家公司特許狀,準許他們抽幹湖水將這裏開發為良田,這就是著名的圈地運動的壹種,只是壹般圈地圈的是公***草地,山地,而這裏圈的是湖泊。但是這對Ely鎮的民眾來說卻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他們的生活資源將銳減,生活將陷入絕境,於是他們舉行各種抗議,強烈反對填湖造田,或者要求獲得足夠的田地補償。他們選擇克倫威爾作為他們的代言人出面與王室政府交涉,克倫威爾當時完全是出於良心才參予此事,因為這件事與他的利益關系不大,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觀。在克倫威爾的聯絡組織下,由鎮上每個人出資聘請律師與這家公司打起了漫長官司,並且最後取得勝利保住了Fens湖。他領導Ely鎮民眾的這種抗議從廣義上來說是在反抗國王的特權,反抗國王對臣民權利的侵犯,為全英格蘭民眾申張自己的權利提供了壹個成功的範例。
這件事也使克倫威爾在社會上名聲大振,為他進入政壇鋪平了道路,大家都認為他是壹個為民眾謀福利的人。短議會時克倫威爾作為劍橋鎮的議員參加了議會,我們之前介紹過像劍橋鎮這種自治市,本地居民對從政並不熱心,許多外地鄉紳就過來爭取他們的議會名額,克倫威爾就屬於這種情況,他給鎮上每壹位窮人捐獻壹便士,得到壹個名義上的住址,於是他也就成為該鎮的居民,這也表明克倫威爾當時已經有了壹定的號召力,有了壹些支持者。
由於比較晚到現場,克倫威爾沒有參加雙方的第壹次大會戰,埃吉山大戰,但是這場大戰有兩件事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壹個是王軍在騎兵上的優勢,他們給造成議會軍極大的傷亡,另壹個是王軍的整體素質,王軍中許多人是騎士,紳士,或者他們的後代,有著傳統的貴族氣質,紀律嚴明,作戰勇猛,而議會軍多是由下層的學徒工,工匠組成,軍紀渙散,散兵遊勇壹般。克倫威爾敏銳地看到精神力量在戰爭中的作用,英格蘭人傳統的貴族氣質就是這種精神力量,它使軍隊的戰鬥力提高壹個檔次,於是他相信只有信仰才能激發出壹支軍隊的最大潛力,擁有最強的戰鬥力。他決定將自己清教信仰註入軍隊中,使軍隊為信仰而戰,為上帝的事業而戰,他將上帝事業的成功作為世俗成功的標誌,因為只有這樣人們才可能獲得拯救進入天堂,這豈不就是最大的成功。當時很多人無法理解他這種做法,但是克倫威爾不為所動,堅持自己的理念,以自己的想法整頓軍隊。不過他知道議會軍與王軍的情況不同,王軍可以以傳統的貴族氣質作為精神力量,但是議會軍作為平民的軍隊不可能有這種貴族氣質,於是他招募人員時盡量不召有產階層或者老兵油子,而是從貧窮人員中招募虔誠的清教徒,他認為這些人才會為信仰,為自由,平等而戰,才可能產生最大的戰鬥力,甚至比傳統的騎士、紳士更有戰鬥力。
於是他將軍隊變成信仰的大熔爐,將信仰註入每壹個人的心中,使有信仰者更加堅定,沒有信仰者也隨之有信仰,他使軍隊充滿著基督之愛,充滿著四海之內皆兄弟的溫暖深情,他使軍中的每壹個人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基督信仰,知道上帝在每個人心中的重要性,使每個人都將為心中的上帝而戰。對於清教徒來說清規戒律是至關重要的,同樣地鐵的紀律對這支清教徒軍隊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克倫威爾嚴明軍紀,不準喝酒,賭博,甚至說臟話等,於是這樣壹支軍隊更不可能有兵變,搶劫,侵犯公***財產等罪惡行為,可以說這絕對是壹支上帝的軍隊。同時克倫威爾非常重視牧師在軍中作用,他認為牧師有著與大炮壹樣的威力,可以使軍隊無畏無懼,這也是人們常說的壹手槍,壹手聖經,或者這種說法,聖人應當擁有上帝的嘴同時手上還要有上帝的劍。由於克倫威爾本人的信仰傾向於清教徒中的獨立派,這些牧師通常是獨立派清教牧師,於是克倫威爾就將他的軍隊變成獨立派清教徒的大本營。議會軍不斷的失利使許多議員悲觀失望認為議會方最終難逃失敗的命運,壹些議員甚至將家中的金銀珠寶運往海外作最壞打算,主和也成為議會的主旋律。但是經過整頓後的克倫威爾軍隊壹掃這種陰霪的氣氛,在1643年5月Lincolnshire郡的Grantham遭遇戰中初戰告捷,克倫威爾的騎兵戰勝了不可壹世的王軍騎兵。議會非常興奮,獎勵了克倫威爾軍隊三千磅稅收,也就是說,他可以在周邊地區收取3000磅的稅,但是克倫威爾卻將這場勝利歸於上帝,他說,“上帝將勝利給了我們,把失敗留給敵人。” 從此慢慢地克倫威爾的軍隊被稱為鐵軍,他也慢慢的將人類送上***和的旅程。
本文摘自公眾號《西方文明的歷程》連載的書籍,全書約100萬字,分為三大部分,第壹部分,總論,英國革命前,第二部分,英國革命,第三部分,美國革命。以散文的筆調,思想的深度,歷史的真實描寫的了西方文明從紀元時的古羅馬英國到美國獨立這壹千八百年間的歷史,全景式,鳥瞰式描寫了西方文明在這壹千八百年間波瀾壯闊的發展歷程,描寫了這壹千八百年間西方文明的風風雨雨,艱難坎坷。本書公眾號也叫《西方文明的歷程》,公眾號有目錄,便於查找閱讀。公眾號搜索即可得出,掃描文章下面的二維碼亦可,歡迎大家踴躍關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