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康乃爾大學金融學終身教授黃明,也是上海財經大學金融學院院長、長江管理學院教授、副院長,是最早提醒中國政府和企業警惕金融衍生品過度膨脹的學者之壹。這些被稱為“金融鴉片”的復雜金融衍生品,大部分是由華爾街的國際投資銀行設計的。然而,這些最終賣給中國企業的金融衍生品,在美國國內市場卻很難找到。
1994曾是美國十大金融機構之壹的信托銀行被推上被告席。就是知名的寶潔公司起訴中信銀行。寶潔公司指控中信銀行通過欺詐手段向其銷售極其復雜的金融衍生品,導致寶潔公司損失6543.8美元+0.2億美元。信托銀行最終被法院認定涉嫌欺詐,並在名譽掃地後被德意誌銀行收購。黃明認為,正是這種法律威懾使得華爾街投資銀行不敢在美國出售復雜的衍生品,而是向新興市場發起了攻擊。
黃明:“這種產品有巨大的下行風險。對投資者的向上回報是非常小和有限的,但下行風險可以是幾十倍。所以如果妳讓投資者簽了這個合同,就會導致巨大的損失,所以投資銀行在美國要承擔很大的法律責任。因此,投資銀行會進行分析,決定不在美國銷售這種產品。”
獨立經濟學家謝國忠曾在摩根士丹利擔任過九年的亞太經濟學家。他告訴記者,像幾大航空公司這種風險特別高的賭博金融衍生品,在美國壹般是不賣的。
獨立經濟學家謝國忠:“在美國,幾乎沒有人這麽做,主要是中國人。用中國話來說,主要是壹個臺灣省的香港人做很多,大陸人做很多。”
香港投資者保障協會會長呂誌華告訴我們,香港大約有10家銀行在銷售金融衍生品,其中大部分是美國的銀行。據他了解,這些投資銀行是嚴禁向美國投資者出售這些復雜的金融衍生品的。
香港投資者保障協會會長呂誌華:“原來這個衍生產品是不能賣給美國投資者的,條文裏說得很清楚。他們的理由是美國投資者可能涉及稅務問題,因此這種衍生產品不能賣給他們。”
呂誌華覺得這個理由很勉強。有許多美國投資者買賣股票、房地產等。在香港,這不涉及稅收問題。
呂誌華:“但是我覺得最重要的原因是這個衍生品的產品風險太高,所以在美國賣不出去。主要是如果出了問題,壹般來說,按照美國的監管規定,投資銀行是要給那些投資者賠償的。過去曾發生過這種情況。”
剛才,專家告訴了我們壹個重要的信息。原來這種帶有賭博性質的高風險金融衍生品在金融業最發達的美國是被禁止的。事實上,經歷過多次危機的美國金融界壹直不敢對衍生品掉以輕心。沃倫·巴菲特曾稱衍生品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奧巴馬政府剛剛推出了加強監管的新框架,壹些場外交易的衍生品將被迫在交易所上市。但是這些金融鴉片是如何到達中國企業手中的呢?我們來看看內幕。
在美國賣不出去的產品,在中國找到了巨大的市場。2004年,作為衍生品專家顧問受邀回國,參與中航油的重組。在親自查看了曹購買金融衍生品的相關合同後,意識到中國企業正在被華爾街的“金融鴉片”侵蝕。
黃明:“在這個過程中,我感到震驚。這個國際投行為了給自己榨取暴利,給曹新加坡設計了壹個極其復雜的產品,有點像劇毒產品。我的反應被總結為兩個字:憤怒,這種憤怒意味著我們的國企會如此愚蠢,做出這樣壹個對自己和這個企業來說完全沒有必要的合同,然後導致巨額虧損。”
黃明:“簡單和復雜,根據壹個衍生產品的定價、風險和數學復雜程度,這麽簡單用初中數學水平就能搞定。比如期貨和掉期絕對簡單,定價可以用諾獎理論來做。至於選項,最簡單的選項叫做復雜,依賴於幾十萬行計算機程序。
記者:“妳剛才說國內很多企業在做比諾貝爾獎還復雜的金融衍生品?”
黃明:“當然,這壹輪我們央企虧損的大部分,90%以上,都是。這是壹個極其復雜的衍生產品,連諾貝爾獎的公式都無法定價。”
那麽,黃明的“復雜衍生品”有多復雜呢?中國農業大學期貨與金融衍生品研究中心主任常青告訴了我們這樣壹個事實。
中國農業大學期貨與金融衍生品研究中心主任常青說:“曾經有壹個大學老師被航空界邀請去咨詢。那是我的學生。他告訴我,他看了之後,覺得很驚訝。他覺得這個合同內容太多了,也就是150多頁。就他而言,他是專家,要看幾天,也看不懂。
作為中國期貨市場的創始人之壹,常青壹直密切關註著國際投行在中國的壹舉壹動。不久前,國內幾大航空公司因套保出現巨虧的消息被披露後,他對幾家公司的公開信息進行了分析。從這些報道中,常清也發現了國際投行的真實意圖。
常清:“比如高盛持有大量石油貸款,他壹直在賺錢,但也害怕價格下跌。他該怎麽辦?他會從中拿出壹些錢來買保險。怎麽買保險?也就是說,在物價不斷上漲的情況下,我每個月給妳多少錢?這不是保險費,但是壹旦價格跌到壹定位置,妳就成了買家,相當於把妳手裏的貸款和原油都賣給妳了。”
然而,曹並不是唯壹犯錯誤的人。2008年10年末,中信泰富爆虧1470億港元。常清告訴我們,中信泰富巨虧的罪魁禍首仍然是他們與國際投行簽訂的復雜的金融衍生品合約。
黃明:“中信泰富使用了劇毒復雜的衍生品進行對沖,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因為如果他真的想對沖,澳元對沖非常簡單,所以他會做期貨掉期。這些市場非常簡單易懂,但他只是選擇了極其衍生的產品,從這個角度來說也是壹種惡性投機。”
中國企業在金融衍生品交易中接連遭受巨額損失,促使黃明在多家媒體上發出呼籲,提醒國內投資者密切關註復雜金融衍生品的危害。壹位朋友負責壹家在亞洲銷售復雜衍生品的著名國際投資銀行,當他見到黃明時,向他坦白了自己內心的焦慮。
黃明:“他說他經常有壹段時間感到內疚。他去企業賣衍生產品。他覺得這就像扔了個炸彈,把頭轉夠了就跑了。第二,他評價他們投行的投資銀行部門幫助公司上市,幫助公司融資,為公司創造了價值,但是這個衍生產品部門把復雜的衍生產品賣給公司,為公司破壞了價值。”
國際投行經理講的另壹個故事,可以讓我們進壹步看到復雜金融衍生品的真實面目。
黃明:“他壹個在投行賣衍生品的哥們,去找壹個亞洲企業家賣衍生品,但是賣不出去。但是他娶了企業家的女兒,所以他加入了這個家庭。結婚後,過了壹段時間,另壹家投行給家裏打電話,賣類似的衍生品。他拿起電話警告投行,妳敢在這裏賣。我要告妳。以前都是我自己賣的,好不好。”
復雜金融衍生品的交易,使得壹些中國企業擅自參與復雜金融衍生品的交易,成為國際投行轉移風險的對象,最終造成數十億甚至數十億元的損失。其實,吃這些金融鴉片的,不僅僅是國家這個字頭的大企業。我們之前在節目中也報道過,有港資投行在內地推廣壹種叫KODA的金融衍生產品,國內很多民營企業家幾十年的心血全部賠進去。為什麽風險和收益明顯不對等的復雜金融衍生品成為他們的投資選擇?
賴建平第壹次接觸到KODA這種金融衍生產品是通過他妻子的校友張寧,張寧是壹位在香港ABN Amro私人銀行擔任投資顧問的朋友,2007年6月張寧專程來北京向賴建平夫婦介紹了她的私人銀行。
ABN Amro(香港)私人銀行客戶賴建平:“我們在飯後的飯桌上,不到五分鐘就用英文簽了壹份100多頁的文件。”
作為律師,賴建平認為這只是壹份開戶文件。只要賬戶裏沒有錢,就沒有風險。再加上對朋友的信任,賴建平在不知道這些英文文件是什麽的情況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賴建平:“她的名片是ABN Amro私人銀行的主管。要知道,董事,按照我們的理解,是公司的高管,不是普通人。既然妳從美國留學回來,並且是ABN Amro的高管,妳還是我們朋友的朋友。我為什麽不信任妳?我怎麽可能去找妳?我要求把100多頁的英文文件翻譯成中文,我請了律師給我法律意見。”
在簽署開戶文件後不久,賴建平就將資金轉入了這個賬戶。對金融衍生品壹竅不通的賴建平,把自己的財富增值希望交給了香港荷蘭私人銀行的投資顧問。
賴建平:“因為我們是信托和顧問,她叫我們買什麽我們就做什麽,叫我們買什麽我們就買什麽,我們就開始壹直做。”
黃曾經是郝婷在花旗銀行的客戶經理,兩人比較熟悉。後來黃跳槽到星展銀行後,壹直給郝婷打電話,希望郝婷成為香港星展銀行私人銀行的客戶。
星展銀行(香港)私人銀行客戶郝婷:“他當時跟我說,星展銀行是新加坡最大的國有銀行,新加坡是世界上最法制的國家之壹。我說如果我的錢轉給妳,以年綜合收益率來說,妳能給我多少?他說高的話30%-50%,最保守的估計是15%-20%。”
隨後,黃從香港飛到北京與郝婷見面,並在會上郝婷簽署了在香港星展銀行開戶的英文文件。回到香港後,黃為郝婷重新註冊了壹家公司,並在香港星展銀行開立了賬戶,專門用於投資產品。直到現在,這些文件還保存在郝婷的郵箱裏。
郝婷:“全是英文,沒有漢字。如果有,那就是郝婷的兩個簽名都是中文的。這個公司的所有文件都不是他親自簽的。他給我發郵件後,給了我指示。妳在哪壹頁簽了名。此電子郵件可用。我給他簽字後,會把這壹頁傳真給他。”
不懂英語的郝婷出於對星展銀行和黃的信任,在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正是這些文件,星展銀行開始為郝婷購買這款名為KODA的金融衍生產品。
美國康乃爾大學金融學教授黃明說:“當他們拿著壹些哈佛學位,西裝革履,然後代表銀行,拿著總經理的名片,整個團隊來和妳談,特別是專業地談他們的投資產品,特別是像妳這樣的高端人士,妳很容易相信他們,所以當他們拿出這些100頁的合同,而妳不理解他們時,這種盲目的信任導致妳簽署它們。”
黃明博士在長江商學院的學生中有很多是民營企業家,他們中有很多人因為投資KODA產品而損失慘重。他們最初在香港投資是因為朋友的介紹。那些銀行業務員在介紹金融衍生品的時候,往往會描述這個產品是怎麽賺錢的,卻不會告訴投資者背後的巨大風險。
黃明:“這類產品在風險極度不對稱的時候,賺的時候賺壹點點,但是虧的時候基本上是無底的,風險極度不對稱的風險,西方銀行或者投行往往不會完全向這些投資者揭示,但是當銀行告訴投資者這些風險的時候,我敢相信大部分投資者是不願意做這個合約的。我覺得很多銀行並不都是銀行,很多銀行並沒有完全披露。
黃明博士認為,壹些銀行業務員不僅不提醒投資者風險,甚至背著客戶在開戶文件上作假。這是賴建平當時的開戶文件。我們可以看到,除了賴建平的簽名,沒有任何漢字。但是這個開戶文件顯示他們提供了中文信息。
賴建平:“因為當時她在簽名上貼了壹個小標簽,我們就簽了壹套空白的東西。她沒有跟我們解釋,也沒有跟我們商量,問我們怎麽填內容。所以她把這壹套拿回去之後,擅自在各個地方給我們填內容。更要命的是,妳看,還有所謂的風險揭示書,風險揭示書幾十頁全是英文。結果,它說了什麽?它表示,這份風險披露聲明是以客戶選擇的語言(即中文)提供給簽署的客戶的。上面說風險揭示書是以我選擇的中文提供給我的,但是在哪裏呢?她會提供給我,肯定會讓我簽字。”前不久我們報道國內幾大航空公司航油套保巨虧的時候,也調查了其他幾家海外航空公司的業績,都是做航油套保業務的,都沒有大的虧損,西南航空甚至還有些盈利。這樣的業績對比,說明我們投資金融衍生品真的是新手。正因為如此,我們在面對金融衍生品時應該更加謹慎。
在天津聚龍集團副總裁崔看來,判斷某種金融衍生品是否“有毒”其實很簡單。曾任職於國內最大的糧油集團、長期代表集團在芝加哥期貨交易所從事套期保值業務的崔,曾在壹家私企擔任主管期貨業務的副總裁。他告訴我們,在他上任不到壹年的時間裏,許多國際投資銀行已經向他出售金融衍生品。
天津聚龍集團副總裁崔說:“也就是說,如果他以賣家的身份賣給妳這個產品,妳說我是賣家,妳是買家,妳就可以告訴他,或者妳還是以同樣的方式構造這個產品。對方簽不簽這壹疊合同,都是很簡單的道理。妳願意買嗎?壹般情況下,我相信對方會說我不願意買。很簡單的事情,很簡單的道理。
常青:“我們有什麽問題,就說我們的人才有問題。也就是說,我們的大經濟機構和大國企對當前市場經濟的認識和理解還是有差距的。如果有缺口,他們會說怎麽對沖,對沖的目的是什麽,怎麽對沖。我覺得這壹系列的問題我們還沒有搞清楚,人才也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那麽它們是什麽呢?領導說了算,所以領導。
黃明:“對於國際投資銀行,我們不要抱任何期望。國際投行可以屠殺企業和投資者,牟取暴利而不受法律懲罰。他們肯定會做的。人們總是批評國際投資銀行貪婪。100多年來,他們從未停止過貪婪,所以很難從他們這邊控制這壹點。他們只能控制自己。他們怎麽能控制自己?我覺得作為我們國企,壹定要加強內部風險控制,堅決不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我覺得最重要的,尤其是對國企來說,是從監管部門的角度多做工作,因為國企如果沒有明確的法律法規,不允許做這個做那個,那就做了,事後就沒有責任了,所以我特別贊同SASAC最近出臺的壹系列新的規章制度,這些都明確了,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當我們加強監管,要求披露的時候,可以肯定的是不能做復雜的衍生產品,這將改善我們央企的衍生產品業務。所以總的來說,我覺得我學到的很大壹部分教訓已經在SASAC最近的通知中得到了反映。我很欣慰。”鴉片給中國人民留下了屈辱的歷史和無盡的痛苦。如今,被專家斥為“金融鴉片”的金融衍生品讓許多中國企業和投資者遍體鱗傷。
痛定思痛,中國部分企業金融衍生品巨額虧損的浪潮已經引起了國家有關部門的重視,相應的監管措施也在緊鑼密鼓地出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