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想前身中科院計算所新技術公司創辦時登記為全民所有制性質,同時肩負著在財政撥款減少甚至為零條件下賺錢養活計算所人的重任。它既是國企,又被上級賦予了搞錢的基因。這種國企民營的兩重性,在企業發展之路上就表現為若任正非掛帥,企業就是華為;柳傳誌帶隊,則自然而然地就成為了現今的筆記本組裝大廠。
倪光南擔任總工時主持開發了微機主板、擴展卡和聯想系列微機,在1992年和1993年分別推出了中國第壹臺486和586PC機;同時組織科研團隊開發出了漢字系統、應用軟件、漢字激光打印機、程控交換機等幾十項拳頭產品和國家級新產品;其中漢字系統和聯想系列微機分別獲得過國家 科技 進步壹等獎。倪光南因之名副其實地躋身於中國首席計算機科學家行列。
此時的聯想是國內 科技 含量最高的公司之壹,倪光南研發、和其所主持研發的產品創造的經濟效益直接導致了新技術公司從壹家名不符實的搬磚類貿易公司,迅即回歸高 科技 公司行列,並快速發展成為聯想集團。擔任總工程師十年來,倪光南把“聯想”從壹個計算機漢化創意變成了產品,再進而升華為企業品牌和企業集團。倪氏系列科研產品累計***為聯想集團貢獻了約48億元的營收。無論從 科技 成果、知識產權還是經濟效益看,倪光南都是當之無愧的聯想核心創業元老。加上他自費購買海運回國的微機設備投入,他在35%分紅權中占有較高權重是恰如其份的。
對於未來, 經過多年調查研究,倪光南主持制定了《1995年聯想集團發展規劃》。他認為聯想對微機主板擁有自主設計能力,“如果能在芯片這壹領域突破,聯想將壹舉確立在全球電腦產業中的地位”。他將這個設想稱為“中國芯”工程。為此他多次往返奔波於滬港等地,廣攬人才,擬成立“聯海微電子設計中心”。結果在審批時,包括成立集成電路設計公司、與復旦大學聯合籌建芯片設計項目等,被柳傳誌用9個字全部否決了:“沒人啊,投資大,不宜搞”。
科學家想做事,商人想搞錢。科學家遇到商人,輸得完全符合邏輯。“技工貿”不敵“貿工技”。“貿工技”三級跳,使聯想集團實現了跨越式發展。
華為的故事則是另壹種版本:2002年,海思第1塊COT芯片研發成功;10年後,搭載海思手機處理器芯片的華為手機發布;2014年,華為麒麟系列芯片910誕生;到2020年時,麒麟9000 5G芯片,已經成為全球領先的手機芯片。華為的5G技術,更是引領了世界潮流。華為之所以能夠成功,其中壹個最重要原因,就是創始人任正非僅持有1.0142%股份,包含 科技 人員在內的另壹股東工會,則持有98.58%股份。
試問當年,如果有更多的公司死磕核心技術,賦予 科技 人員應有的股份,而不是壹心賺快錢、賺大錢,剝奪 科技 人員原有股份,那麽,2018年開始顯化惡化的國際貿易博弈,又會出現什麽局面?
不過,華為的故事與倪柳之爭無關,至多只能作為其時代背景而已。
倪柳之爭,表面上誰都無法否認,柳傳誌是勝利者。
倪光南出局後,輾轉沈浮,尤其是經歷方舟芯片事件後,至今再無輝煌建樹。而柳傳誌則叱咤風雲數十年,號稱企業家教父,奢談家國情懷,高光久久無二。
但是知情人看到的是:柳傳誌勝利中占比最重的,則是壹張並不光彩的隱藏在“貿工技”取代“技工貿”明牌下的暗牌:那就是利用行政權力,剝奪科研人員的既有股權,同時將原來約定留給包括科研人員在內的未來新員工股份占為高管層所有。
倪光南的既有股權首當其沖地成為犧牲品,未來新員工的股權明牌也變成了瞬間消失的暗牌。 科技 人員是否占有股份,這是證明其地位身份的最基本因素,也是 科技 企業能否成為華為的最基礎條件。在華為, 科技 人員持股是明牌。在聯想,也曾經是明牌,但柳傳誌通過股改把它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暗牌。這張暗牌成為決定聯想企業性質的基因。無論外界如何變化,暗牌不變,聯想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有所作為的 科技 公司。
柳傳誌比壹般人更早更深地認識到股權的本質和重要性。從倪光南帶著漢卡加入聯想、公司產銷上臺階後,柳傳誌就開始動股權的腦筋。
大把利潤連續上交,1993年終於從中科院磨來了35%分紅權;2000年聯想首次股改之前,解聘倪光南並剝奪了其股份。然後在“貿工技”路上做大組裝筆記本規模、擴大聯想商業帝國的同時,又耐心地遵循著政策法規的動向,反復打磨著進壹步變更股權的路徑和步驟,確認無風險後才步步為營地開始行動:引入民企戰略投資者甲;設立“聯持系”眾多有限合夥機構乙;接著乙合並職工持股會、順帶把35%股權集中於高管層(原定的45%分紅權留給未來新員工的協議因之成為廢紙);後來加入聯想集團的楊元慶等高管通過“聯持系”曲線入股聯想控股;甲乙對倒、同時分別向高管個人轉讓股權;數年時間壹套海陸空組合拳下來,柳傳誌在把聯想從壹家全民所有制公司悄然變性為壹家民營企業的同時,也把聯想高管層悄然變身為聯想控股隱形的實際控制人。
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聯想股權發生的每壹次或大或小的變化,都經過請示獲得批準,都沒有漏掉關鍵人員,都合乎當時的政策、制度或法規,都符合應該遵循的相關程序。在中紀委、國家監察部、國家審計局和中科院等組織進行的數次調查中,都沒有對此提出過異議。這意味著曾經鬧得沸沸揚揚的“聯想六問”在未來並不會激起太大的浪花。柳傳誌的確是壹個能夠巧妙地運用政策、法規、利益和人脈關系,做大企業淘汰對手合法謀取利益的商人和高人。
如今柳傳誌個人直接持有聯想控股3.14%股份,不算其在聯持誌遠的間接持股,也不算其退休後在聯想控股和聯想集團每年上億元的不知該算什麽顏色的收入,僅此聯想控股股權壹項就價值人民幣數十億元。聯想控股是聯想系頂層控股平臺,聯想集團、君聯資本、弘毅投資、融科智地和神州數碼同為其麾下五大壹級子公司。2021年聯想筆記本以6340萬臺出貨量或24%的市場占有率,再次蟬聯全球第壹。
柳傳誌現居北京 海澱區著名的 萬柳書院,小區5米高墻圍繞,荷蘭內含礦物質純手工燒制的墻磚, 每天日照角度不同,磚塊顏色也不同; 具有260年 歷史 、從浙江巨資淘來並原汁原味復建的“望龍閣”,門面金碧輝煌,壹扇青銅大門能換兩輛豪車,會所庭院比清朝親王的官邸還豪華,小區業主,家家猶如宮殿,客廳裏可以打籃球,裝修堪比故宮。假如沒有司馬南搞事,那麽柳傳誌至今仍會是聯想控股貨真價實的幕後掌控人。這種高到雲端的愜意人生,世上又能有幾人可以體驗!
今年83歲的 倪光南則 猶如唐吉柯德。他用研發的成果培養壯大了聯想,最後卻被剝奪股權逐出聯想。他曾經推動的重大項目至今未能完成。為了中國芯片的夢想,他被壹個又壹個人欺騙利用。而今他 爬不動樓梯,愈八之年仍租房單住,請不起住家保姆,鐘點工煮壹次飯分兩餐吃, 在壹家人工智能公司擔任顧問,仍為了芯片騎著壹輛自行車奔走在生產和制造的第壹線。
倪柳之爭,孰贏孰輸,壹目了然。資本強勢, 科技 弱勢。
然而,倪光南柳傳誌作為全國知名的公眾人物,僅從地位、物質等層面論輸贏是遠遠不夠的。至少還應該從官方態度、輿情等方面觀察評判壹番。
2018年,倪光南榮獲中宣部、 科技 部和中國科協“最美 科技 工作者”稱號,被譽為中國計算機界泰鬥式的專家。
2022年1月9日,央視9頻道播放了不老系列第5集:《不老人生—倪光南》,紀錄片從 探索 、追尋的視角回顧肯定了倪光南院士數十年來對中國計算機行業的貢獻。倪院士在片中強調:核心技術是要不來、買不來、討不來的,當下是創新發展的最好時代。他用壹生的堅守詮釋了什麽是奉獻,什麽是職業。
2021年,77歲的柳傳誌則頗感不適。先是柳青領軍的滴滴赴美上市不久,就被包括國安在內的七部委約談、接著被官宣退市;之後聯想集團九月末科創板“壹日遊”;11月初司馬南發布了“聯想六問”視頻,然後張捷、李肅等次第加入;料越爆越多聯想話題越來越熱,曾三進三出聯想、原本人生無憾的柳傳誌,壹度全網皆罵、謗滿天下。柳傳誌清空微博,並設置了“半年可見”。
2022年4月7日,北京證監局對聯想控股采取責令改正行政監管措施。
不過,很容易發現,這些問題並非大問題。聯想高管層似乎並無大虞。因為關於國資流失等諸多問題,處罰文件並未涉及。
可這並不意味著聯想壹步即可走出輿論漩渦。聯想之所以會被輿論針對,壹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幾十年來,聯想不顧大局只知賺錢,使壹家壹流 科技 公司逐漸淪陷於與 科技 無關的電腦組裝大廠。 科技 公司,與 科技 無關!
2021年11月8日,聯想集團官宣啟動“全球大規模硬核 科技 人才招聘計劃”,計劃在未來三年、在全球範圍內面向 社會 和高校招聘12000名 科技 人才。2022年4月6日,聯想官宣未來五年內研發的總投入將超過壹千億元。
聯想成立了壹家芯片公司“鼎道智芯”,投資額3億元。華為2021年研發投入了1257億元。
回到正題。沒有倪柳之爭,就沒有司馬南“聯想六問”。沒有司馬南“聯想六問”,柳傳誌壹手遮天侃侃而談,“貿工技”或永遠譽滿天下。
“聯想六問”攪動視聽。輿情持續沸反盈天。北京證監局責令改正,聯想招聘 科技 人才加大研發投入,“技工貿”貌似重出江湖。當然,是否僅僅為了應付處罰,目前尚無可評說。權且當是真心改道易轍吧。
淺水是喧嘩的,深水是沈默的。有時候,人的命運就像老天爺隨手撒下的壹個個盲盒,妳永遠不知道下壹個何時會打開,更不知道裏面裝有什麽東西。
這算不算倪柳之爭另壹種皆大歡喜的雙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