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汝陽的壹位朋友來拜訪李白。他們進了安州城裏的小酒館,壹邊敘舊,壹邊喝酒。這頓酒從日暮時分開始,喝了個通宵。
李白離開小酒館時,天剛蒙蒙亮,踉踉蹌蹌地往回家的路上走。突然,迎面來了壹輛裝璜考究的馬車,只聽見有人高喊:“閃開!這是李長史的車!”
情急之中,李白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躲閃。馬車夫壹勒韁繩,車停在李白面前。李白的頭幾乎撞在馬頭上。
又聽見有人高喊:“歹人攔路,快抓住他!”幾個隨從壹擁而上,把李白按倒在地,捆綁起來,押進李長史的府衙。
剛剛在馬車上受了些驚嚇的李長史,此刻正坐在太師椅上。隨從把李白推到李長史面前。李長史仔細看看,認出李白,還聞見他身上的酒氣,壹揮手:“他不是歹人,是李白。他喝醉了,放了他吧。”
隨從給李白松綁,趕出府衙。
李白回到家中,妻子許萱正在焦急地等待。李白回來了,許萱終於松了口氣,看到他醉醺醺的模樣,又不由得憂心仲仲。
李白支支吾吾回應了幾句妻子的詢問,壹頭倒在床榻上呼呼大睡。他整整睡了壹天,傍晚才醒來。
許萱擰了壹把熱手巾,讓李白擦了擦臉,又讓他喝下解酒的果汁,然後端上壹碗熱氣騰騰的煮面條。
看著李白吃完了,許萱試探著問:“昨晚的酒喝得很盡興吧?”
李白咧著嘴壹笑,猛然記起沖撞李長史車的事,大呼:“不好了,我闖下禍了!”把早晨發生的事情壹五壹十地講給許萱聽。
許萱寬慰丈夫:“沒什麽要緊的,別當回事,反正李長史也不喜歡妳,頂多就是更不喜歡罷了。”
李白大聲說:“那可不行,我要寫壹封書信給李長史,向他道歉,挽回壹下關系!”
“寫壹封致歉信,也好。妳的酒還沒有全醒,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寫吧。”
“我要趁著酒勁,連夜寫出來,寫文章也要借助於酒力喲。”
許萱知道拗不過李白,聽之任之了。
李白熬了壹個通宵,把《上安州李長史書》寫完了。第壹個閱讀者當然是妻子許萱。
許萱剛讀了開頭,就皺起眉頭:“妳在信中說,妳認錯人了?把李長史當成了魏洽,這魏洽是何許人也?”
“魏洽是北朝人,做過相州主簿,文筆好,最擅長寫墓誌銘。”李白嘿嘿壹笑。
“噢,魏洽是北朝人,妳知道他長什麽模樣嗎?”
“不知道。”
“不知道魏洽的模樣,妳怎麽知道他與李長史相像?這分明是在講醉話呀!”
“娘子說對了,我就是要寫醉話,壹大堆的醉話,讓李長史確信我真的是醉了,才會原諒我啊。”
許萱嘆了口氣:“如果李長史是個心胸豁達的人,他會看出妳的醉話,並且寬宥妳。可是,如果他小肚雞腸,就會認為妳是在奚落他,會更加遷怒於妳。”
“要不,我刪了這壹段?”
“隨他去吧,不要刪。多好的文章啊,刪掉太可惜了。我很喜歡妳的醉話,喜歡妳醉意中寫成的亦莊亦諧的文章。”
“那就好。妳再往下看,後面的‘醉話’還多著呢!”
拿著《上安州李長史書》,許萱繼續往下看,讀到“白孤劍誰托,悲歌自憐”壹句,不禁頓生悲戚,落下淚來:“夫君,妳是酒後吐真言,‘孤劍誰托,悲歌自憐’,恰是妳的心聲啊。”
李白也潸然淚下。
看到末尾,許萱吃了壹驚:“哦,妳還附了三首詩給他?怪不得寫了整整壹夜呢。以妳的文筆,寫壹份《上安州李長史書》本來是用不了壹夜功夫的。”
李白難得地憨厚壹笑:“詩寫出來,就是要給別人看的嘛。再說,他看了,若是賞識我的才華,沒準兒還能舉薦我呢。”
許萱痛心疾首:“妳太天真了!李長史根本不喜歡妳,妳又沖撞了他,不治妳的罪就很幸運了,怎麽能指望他舉薦妳呢?夫君,妳有時候竟像小孩子壹樣天真啊。”
“常懷赤子之心,才能減免塵世的煩擾,不是嗎?”李白握住妻子的手。
“嗯,妳說的也對。”許萱想了想,點點頭。
李白溫情地說:“我喝醉酒,做了錯事。現在,我要給娘子賠罪了。”
“妳怎樣賠罪呢?”
“我昨夜給娘子寫了壹首小詩,題目是《贈內》。”
許萱喜形於色:“在哪裏呢?快拿出來,我都等不及了!”
李白取出詩稿來,夫妻壹同展讀。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雖為李白婦,何異太常妻。
許萱問:“這‘太常’是指何人呢?”
李白解釋:“東漢有壹位太常,叫周澤,我指的就是他。”
“他嗜好飲酒嗎?”
“不,恰恰相反,他嗜好齋戒。壹年到頭,天天齋戒,他的妻子是很難受的。”
許萱笑道:“咱們成婚之後,妳飲酒很有節制了。‘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又是誇張之語吧?”
李白認真地說:“娘子對我的詩風太熟悉了。寫壹聯誇張的詩句,警示自己少喝酒,也不失為激將之法吧。”
夫妻二人哈哈笑起來。
許萱想:李白與汝陽來客喝了壹場酒,他寫出了《上安州李長史書》壹篇美文,自己收獲了壹首《贈內》小詩,這場酒喝得值!只是希望夫君以後少喝酒,更盼望夫君能得到他期待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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