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很久以前就有人預測中國將成為印度在軟件外包領域的最大競爭對手壹樣,也有人預測“印度制造”將是“中國制造”的最大威脅。然而,這種紙面上的威脅並不容易變成現實。雖然印度和中國壹樣,擁有龐大的低收入人口,但卻壹直未能轉化為有效的低成本制造業勞動力。原因包括其落後的基礎設施,社會種姓制度的遺留,政府缺乏連貫的對外投資戰略,而在我看來或許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印度在制造業起飛階段沒有像中國香港和臺灣省那樣的“海外”地區,可以將制造業所需的資本和專業知識強力輸入當地。
然而,中國的這些優勢可能正在逐漸喪失。臺灣省和香港的資本流入恐怕已經見頂,如果出現大陸向臺灣省和香港的大規模資本反向流動,我也不會感到意外。雖然中國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仍然遙遙領先於印度,但印度憑借過去20年的經濟高速增長,已經邁過了基礎設施建設的最低門檻。政治越來越穩定,種姓制度對印度年輕壹代的影響已經相當微弱。最有可能對中國不利的壹個因素是人口結構。
目前印度30歲以下的年輕人占總人口的40%以上;但由於我國長期實行計劃生育政策,18-40歲適合制造業就業的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明顯下降,60歲以上的老年人比例高達10%且不斷上升。壹些國際媒體甚至將這種現象描述為“年輕的印度,暮年的中國”。這種言論雖然對中國人很不友好,但卻讓我們尖銳地面對這個現實約束:如果我們的勞動力優勢逐漸喪失,中國的制造業還能繼續保持出口實力嗎?「中國制造」會被「印度制造」取代嗎?印度在金融、軟件等服務業已經領先中國,產業結構也優於中國。超過壹半的GDP來自服務業。如果讓印度人在制造業上趕上我們,中國會怎麽做?
當然,即使失去勞動力優勢,中國制造也可能有以下出路:第壹是樹立品牌意識。中國制造在世界上是先入為主的,整體上有壹定的品牌效應。如果在此基礎上,能夠針對特定產品形成廣泛認可的品牌,建立忠實的用戶群體,那麽後來者就很難搶走市場份額。在軟件行業,印度企業是目前的領頭羊,在歐美市場有很高的品牌美譽度,這讓試圖分壹杯羹的中國企業很難。在制造業方面,我們或許可以讓印度人反過來遭受同樣的痛苦。但“中國制造”壹直走代工的道路,自主品牌不多。中國在世界上的著名企業基本都是國有企業,以規模大著稱。用市場手段建立國際品牌知名度的例子很少,而且和印度人相比,中國人真的缺乏這方面的經驗。
二是通過產業分工實現“鎖定效應”,這樣即使沒有強勢品牌,國際市場也會通過掌握專門知識和技能來依賴“中國制造”。然而,目前中國在國際產業分工中處於被動地位。所謂“中國制造”,關鍵的專業知識和技能往往不在中國人手中,產業鎖定效應有限。要想在產業分工中變被動為主動,恐怕要靠強大的資本市場能力,通過上下遊資本的滲透和專業知識技能的並購。正是在資本市場能力方面,中國被公認為落後於印度。
中國金融體制改革嚴重滯後於壹般企業體制改革,金融業相對於制造業不發達,這將使中國難以實現在國際產業分工中爭取主動的夢想。
第三條路,當然是加強自主創新,提升制造業立於不敗之地的能力。這條道路符合中國既定的發展戰略,中國的研發實力和專利形成能力都強於印度。但研發實力不壹定能轉化為制造業的競爭力。不發達的金融體系將是壹個制約因素,另壹個更嚴重的制約因素是中國普遍缺乏知識產權意識。在很多人心目中,侵犯外國人的知識產權甚至是壹種愛國行為。問題是,壹旦侵權成為習慣,就很少真正區分國內和國外。
壹位哲學家曾經說過:解決問題最明顯的方法就是解決問題本身。或許,答案不在於如何維持“中國制造”的主導地位,而在於如何讓我們的國家擺脫對“中國制造”的片面依賴。或許,中國的經濟、人口結構、生態環境、國際角色都進入了壹個新的階段,繼續扮演“世界工廠”的角色,對中國的國內福利或國際聲譽都不會有好處。或許,與其在3000美元的汽車這個層面上和印度人較勁,不如試著用其他方式賺錢,讓印度人為我們生產汽車。然而,為了實現這壹目標,需要對中國的經濟體制和理念進行更深入的改革。在這方面,印第安人恐怕已經不幸悄悄地走在了我們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