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從故事梗概不足以說明問題。文章最後會附錄《夜歸人》原文。現展示文中幾個細節:
① 文中顯示“丈夫常常出門遠走,壹去就是好幾天,只留下她壹個人守在家裏”。不時分離,若丈夫不愛護妻子,妻子不出軌,夫妻關系也必不會太好。而原文顯示“她卻不願意讓他為自己而焦灼”。足見夫妻關系不差。
② 文中顯示“他已經對工作產生厭煩的情緒了”。無論是稅務員主動向妻子說明,還是妻子聰明得發現。都顯見得丈夫已經對目前工作沒了興趣。
③ 文中顯示“他告訴她關於那壹包錢的時候,正是站在這個窗臺前,雙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丈夫是壹個邊區的稅務員,把壹大包稅款拿回了家,放到壹個餅幹箱裏,藏到廚房的地板底下。”此處有幾個細節需要關註。主動告訴妻子有這麽壹包錢;告訴的時候很溫柔;藏匿稅款時沒有避著妻子。
④ 在丈夫將要離開家去取錢時,他說道:“妳得答應我,我不在家妳千萬別離開屋子。” “不許讓任何人進房子,無論說什麽都不能讓人進來。”這段話可以分為兩部分。其壹,不要出門;其二不要讓人進門。
⑤ 文中寫道傷兵出場,其臺詞為“我是傷兵,迷了路,走不動了”。既然出現傷兵,風雪中走不動情況。可以猜測,當時的大背景應該是戰爭。和平時期,不必如此。
⑥ 劫匪撬門時“鬼鬼祟祟地,比老鼠偷啃東西的聲音還要輕”,顯然不想驚動別人。這種不想驚動,或者是想快進快出,取錢就走;或者是想殺人兼越貨。
⑦ 當婦人發現有人撬門時,“立刻從工具箱裏拿出丈夫的壹把折疊式洋刀”。可見洋刀不屬於難想到的武器。隨手可得。
⑧ 面對婦人的求助,士兵說:“那麽,妳拿我的手槍,我右手傷了,拿不了槍,妳把刀給我”。既然拿不了槍,居然拿得了刀?刀比槍更好拿嗎?讓婦人用槍,會比職業軍人反手用槍更方便嗎?
⑨ 結尾,看到丈夫被自己射殺,“這時婦人比任何時候都有勇氣,盯著死者的臉,看著這個回來搶劫自己的人——她的丈夫”。看著自己的丈夫為什麽需要勇氣?盯著被自己打死的丈夫的臉,這是壹個曾經依戀丈夫的妻子所願意做的?
以上細節看似毫無規律,細品之下,可以發現大有聯系。
或曰:婦人槍殺丈夫後,所謂的更有勇氣,是因為對丈夫的絕望。對丈夫搶劫自己的絕望。恐怕太過想當然。從丈夫經常外出而她留守來看,其為壹家庭婦女。壹家庭婦女,陡然遇見困境而殺人,殺的人還是自己壹直依戀的丈夫, 居然如此從容?毫無之前的恩愛模樣!
或曰:丈夫離開時,帶走了好槍和火藥筒,就是要讓妻子無法反抗。從文章可以看出,丈夫能夠在風雪中從容撬鎖,其體力絕對足以直接滅殺對其沒有防備的妻子。殺人何須如此?或曰:制造不在場證明。上文已述,丈夫經常外出。而士兵壹下子就找到他們家。可見他們家是離群索居。 既然如此,不在場證明要獲得太容易。只需要在壹個合適時間回來,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只要無人註意,直接滅殺妻子。然後過幾天再回即可。
或曰:丈夫出門時,要求妻子不要讓人進門。此為行兇方便,妻子無有幫手。但他同樣告誡妻子不要外出。設想, 若妻子外出,其作案豈不是更方便? 何況,丈夫還留下了隨手可得的折疊式洋刀。 若是有心殺人,此等物件豈能留下?
有沒有壹個相對合理的解釋呢?我想是有的。雖然夫妻雙方聚少離多,但是夫妻感情始終不錯。在戰爭的大背景下,普通人的日子過得戰戰兢兢也朝不保夕。稅務員丈夫早已對工作厭煩,這種厭煩可能來源於工作本身的無趣少錢,更可能來源於與妻子的聚少離多。 這與夫妻關系融洽相映照。 在最後壹根稻草壓下,微薄的存款都可能因為所謂銀行倒閉而無歸時,丈夫想到社會的荒誕和制度的可笑。 既然如此,腐朽的政府可以吞噬他的錢,他也可以直接吞噬政府的錢。 可是,直接攜款潛逃顯然不合時宜。對自己,對妻子都是不利。於是,想到扮作劫匪,實施搶劫。
搶劫自然要有準備。將槍械帶走,以免誤傷自己或妻子;不讓妻子外出,亂世怕出事;不讓妻子收容別人,怕影響計劃。但明確告訴妻子自己藏錢的事情,是為了撇清妻子和自己的嫌疑。互為證人,為後期做準備。
若壹切順利,丈夫會小心翼翼進入房間,取走稅金。之後,丈夫報警被搶劫。或許要賠償,但總不會要求全額賠償。因為,稅務員所作所為都是合符情理的。而 有了這筆錢,稅務員可以趁著風波未平,引咎辭職。離開稅務部門,從此與妻子遠走高飛。
然而,妻子的“善良”接納了受傷的士兵,並在不經意間將家中有錢的事情告知了士兵。士兵於是將計就計。“槍裏有六發子彈,壹定要打到他倒下來動不了為止。我拿著刀,在妳後邊,應付第二個進來的人。我們壹站好位置就把燈吹滅。” 把婦人推到前臺,讓她直面劫匪。若劫匪與之同歸於盡最好。若劫匪傷,婦人必亦傷。漁翁之利,瀟灑獲得。
當婦人兩槍打死劫匪,士兵“咒罵了壹聲”。咒罵的是劫匪的不中用,咒罵的還有自己給婦人子彈太多了。而婦人看到劫匪居然是丈夫時,不是驚慌失措或者悲痛欲絕,而是“這時婦人比任何時候都有勇氣”。 此時敵人已滅,何需勇氣?要勇氣,只因為敵人還在。此時身邊還有誰?士兵。 婦人已明白壹切,知道丈夫為何而雪夜歸來,知道為何自己會打死丈夫。所以她只能說:“從沒見過!”自己已經將丈夫外出未歸告知士兵(前文:“丈夫吩咐我,他不在家,誰也不讓進來。”年輕的婦人實實在在地告訴他。“我丈夫是不會饒恕我的……”既表明丈夫不在家,也表明夫妻關系好。真關系差,就不會記著丈夫的囑咐了;真不會饒恕,就不會開門了。正因為關系好,知道明知道不好,丈夫會怪罪,但善良心起,還是收容了。畢竟丈夫雖會怪罪,但壹定會原諒)。 婦人需要穩住士兵:需要保護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需要用丈夫隨時會歸來的謊言嚇唬士兵。此時的“從未見過”,卻是內心吶喊“吾愛永恒”!
結尾,未曾結尾。貪念肆虐,稅務員的貪念,讓妻子置身險地。可貪念源於對妻子的真情。妻子的“任性”,讓自己置身險地。可任性源於對人類的善良。士兵的貪念,讓自己置身微妙境地。可是貪念居然令他忘記了婦人的善良真情。
婦人會獲得勝利的。這壹瞬間勇敢起來的婦人!因為,縱然貪念肆虐,到底真情永恒。
附文:? 夜歸人
年輕的婦人靜靜站在窗臺前面,她像是盼望著什麽似的,傾聽著屋外的動靜。屋子裏只有她壹個人。窗外在下著大雪,這是今年冬季的第壹場喜雪,大雪覆蓋了窗外那荒寂的大草原。婦人隔著窗戶癡癡地向外望去,但她什麽也看不見,只有單身孤影投在那鋥亮的窗玻璃上。
此時,她比任何時候都感到孤寂和害怕。她丈夫常常出門遠走,壹去就是好幾天,只留下她壹個人守在家裏。但是,這次的情況就大不相同了:現在她已確知自己懷孕了。她恨自己為什麽不把這件喜事早點告訴丈夫。
他已經對工作產生厭煩的情緒了,如果知道她已有了身孕,壹定不會再出遠門的。然而她卻不願意讓他為自己而焦灼。她回想起幾小時前的壹個插曲:他告訴她關於那壹包錢的時候,正是站在這個窗臺前,雙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丈夫是壹個邊區的稅務員,把壹大包稅款拿回了家,放到壹個餅幹箱裏,藏到廚房的地板底下。
“為什麽呢?”
唉,倒大黴了!小倆口自己的那壹點存款,存在老遠的壹家農村銀行裏了,現在銀行就要倒閉了,他只好趕快去取回他們的錢。然而他不敢隨身帶著公款跑這麽遠,所以把它藏在家裏了。
“妳得答應我,我不在家妳千萬別離開屋子,”他說,“不許讓任何人進房子,無論說什麽都不能讓人進來。”
“好的,我答應。”她說。
現在,他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天色已昏沈下來,夜幕降臨了。大雪和黑暗籠罩著孤寂的木屋。她聽到了聲音。這不是風聲,風吹門窗的聲音雖然像有人想偷偷地進來,可是她能分辨得出,她聽到的是壹陣敲門聲。聲音很低,但很急促。婦人把臉緊貼在窗戶邊,只見有壹個人靠在門前。
她連忙走開,從壁爐邊取下了丈夫的手槍,真倒黴,這是壹支沒有用的手槍,好的那壹支和火藥筒都讓丈夫給帶走了。她只好拿著空槍,快步走到緊緊地鎖著的大門邊。
“是誰在外邊?”她喝道。
“我是傷兵,迷了路,走不動了,請妳做件好事,讓我進來。”
“丈夫吩咐我,他不在家,誰也不讓進來。”年輕的婦人實實在在地告訴他。
“那麽,我就只好死在妳們家門口了。”
再過了壹會兒,他又懇求說:“妳打開門看看我,就知道我不會傷害妳的。”
“我丈夫是不會饒恕我的……”她哭訴著,開門讓他進來了。這傷兵的確已筋疲力盡,似乎就要垮了。他高個子,步履踉蹌;蒼白粗糙的臉,手臂上包紮著繃帶,渾身是雪花。婦人讓他到火爐邊,坐在她丈夫的椅子上,替他清洗傷口,換繃帶;又把準備自己吃的晚餐給他吃。等他吃完,她已經在後房裏用地毯為他鋪了壹張床,他往床上壹倒,似乎馬上就睡了。
真睡著了還是假的?是在騙她,等她去睡覺嗎?婦人在自己臥室裏走來走去,心裏忐忑不安,像是要出什麽亂子。深夜裏,萬籟俱寂,只有爐火劈劈啪啪地低聲作響。忽然有壹陣非常低的聲音,很輕,顯然是有人在幹什麽,鬼鬼祟祟地,比老鼠偷啃東西的聲音還要輕。這到底是哪兒來的聲音呢?難道是隔壁房裏的那個男人?想到這,她拿起燈,輕輕地走到狹窄的通道,站著靜聽。傷兵的呼吸聲音不會那樣響,準是故意裝的。她把門推開,走進後房,俯身去看傷兵,只見他睡得很甜。她走出房間,立刻又聽到了那個聲音。這次她知道了:有人在撬前門的鎖。婦人立刻從工具箱裏拿出丈夫的壹把折疊式洋刀,然後輕輕摸到那傷兵床邊,推醒他。他哼了壹聲,睜開了眼睛。
“妳快聽!”她低聲地說,“有人要偷進屋裏來,妳來幫我壹下忙!”
“誰要偷進來呵?”他困倦不堪地說,“這又沒有什麽東西可偷的。”
“有的,有很多錢,藏在那廚房地板底下。”這件事怎麽可以告訴他呢?她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那麽,妳拿我的手槍,我右手傷了,拿不了槍,妳把刀給我。”他說。婦人遲疑了片刻。這時,又聽到前門被撬的聲音。她立刻把刀遞給傷兵。自己拿了他的手槍
“妳來對付頭壹個進來的人,”他說,“靠近門邊站著,門壹開就開槍,槍裏有六發子彈,壹定要打到他倒下來動不了為止。我拿著刀,在妳後邊,應付第二個進來的人。我們壹站好位置就把燈吹滅。”
頓時,屋子裏壹片漆黑。撬鎖的聲音停止了,傳來了扳扭東西的聲音,門鎖被打掉了,門開了,溜進了壹個人來。剎那間,白雪襯托著那人的身影,她看清楚了,立刻壹槍打去,那人倒下了,但馬上又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婦人再開了壹槍,他這才慢慢地倒下。臉碰著墻腳,再也不能動彈了。傷兵俯著身子,咒罵了壹聲,然後叫道:“原來只有壹個人!好槍法呵,太太!”接著,他把屍體翻過身來仰天躺著,這才看到這強盜還蒙著壹個面罩。傷兵把面罩揭開,婦人湊近去看。“認識這個人嗎?”傷兵問。
“從沒見過!”她說。這時婦人比任何時候都有勇氣,盯著死者的臉,看著這個回來搶劫自己的人——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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