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大大的“人”字。在“人”字的右下角,大運河自魯西北流入山東,
畫出壹個長長的牛梭子彎兒,貫穿我省近20個區縣。大運河對魯西長
時間的滋養與孕育,正通過壹個又壹個物質和非物質的文化遺產不斷
得到體現。
行走大運河,重溫魯西文明,我們選擇了大運河畔曾經的咽喉重
鎮臨清,作為我們觸摸運河文化、對話魯西文明的載體。
站在臨清市的標誌性建築鰲頭磯上,向北,是已經廢棄的元代運
河;向南,是明代運河,昔日鼎盛繁華的鰲頭磯段古運河就在我的腳
下。那是壹段盛壓群埠的文明,明成化年間大學士李東陽《鰲頭磯》
詩說:十裏人家兩岸分,層樓高棟入青雲。官船賈舶紛紛過,擊鼓鳴
鑼處處聞。就是寫臨清當時的繁榮。
在這期采訪之前,有人問我采訪的主題,我說,去探訪明、清時
期山東最“大”的城市。問:是濟南還是青島?我答:臨清——魯西
北的臨清。對方壹臉驚異:這,怎麽可能?
運河讓臨清成為可能。從當初偏僻的壹片鄉村之地,到明、清時
的矚目之壤,大運河為山東“漂來”壹座最“大”的城市:明朝萬歷
年間,臨清征收的稅收是全國的四分之壹,是除臨清以外山東其他地
方稅收總數的10倍。
2004年8月末,記者自臨清走上運河大堤的時候,運河斷航已經
近40年了。但臨清人依然記得,當年為他們帶來繁榮城鎮的河流。
“漂壹代”:運河造就的明、清鼎盛
現在“京漂”、“北漂”是比較時髦的詞語,是指眾多的外地人
在北京謀發展。其實臨清在明、清時候就已經住滿了天南海北的“漂
壹代”,順著大運河,他們把臨清帶成了壹個商業大都會。“臨清是
壹座漂來的城市。”臨清市博物館副研究員馬魯奎說。
壹個“漂”字,形象地說明了運河對臨清發展的重要性,在臨清
還有壹句婦孺皆知的俗語叫“先有臨清倉,後有臨清城”,扼要地概
括了臨清興建倉廒儲糧的歷史。根據史料記載,元、明以後,中國政
治中心開始北移,臨清在南北運輸中的作用日趨重要,明宣德年間(
1426—1435年),臨清倉容糧儲備達300萬石,成為全國儲糧倉之冠,
當時有3000兵戍守糧倉,中央政府直接令戶部主事督理倉務。
漕運咽喉的重要位置,使臨清由壹個偏僻的鄉村之地,逐漸成為
成千上萬漕船都要經過的“天下第壹碼頭”。根據《明史》的記載,
明永樂年間,設漕軍12萬,漕船11000多只,開始每年運糧200萬石,
後來逐漸增加到四五百萬石。臨清市博物館副研究員馬魯奎認為,實
際上漕運的繁忙景象比我們想像得更可觀,因為江南糧食要到農歷八
九月份秋收之後才能啟運,而運河漕運在農歷十月冰凍之前完成,所
以壹萬多艘漕船要在壹兩個月的時間裏經臨清中轉到京城。萬艘漕船
過臨清,絡繹不絕的外地人“漂”在臨清,這對壹個城市的迅速膨脹
是有很強烈的推動作用的。
博弈玉帶城:“計劃”終於敗給“市場”
馬魯奎認為,臨清“因河而生”不僅僅是在其發展初期,在其發
展過程中,運河也是臨清發展的主要推動者,其中臨清“磚城”和“
土城”的博弈,便是壹個生動的例子。
明正統14年,兵部尚書於謙建議在臨清築城,當時臨清縣已經升
格為直隸州,本來運河環繞的中州地帶應該是築城的理想之地,但當
時為了護倉,選擇了衛河以東離河較遠的糧倉處,稱為磚城。因為磚
城離運河碼頭較遠,且城的面積較小,發展工商業不便,商賈旅舍仍
然往磚城外的中州地帶發展。嘉靖二十壹年,山東巡撫曾銑順應這種
發展趨勢,重新修建土城,將運河碼頭附近的中州地帶和磚城包括進
去,稱為玉帶城。這樣,玉帶城既是州治和倉儲重地,又是工商業和
交通運輸業的中心,成為周長超過30華裏、規模不亞於天津的大城市
了。
馬魯奎將臨清城這種因運河而變遷的現象,形象地比喻為“計劃”
經濟和“市場”經濟的博弈,“不顧運河對城市的作用,非要遠離運
河建城,最後還是要跟著市場、跟著運河走。”
臨清鈔關:曾是明王朝的命根子
在我讀到講古運河文化史的書籍中,公認“運河文化”的特征是
其濃郁的商業氣息。頻繁密集的商貿活動是明、清之際運河壹帶的普
遍現象,而臨清是其中最突出的代表之壹。臨清市博物館館長魏輝扳
著手指給記者算:“根據《臨清州誌》,明萬歷二十八年,臨清居民
為66745人。而且根據記載,四方商賈人數是居民數的10倍,以此計
算,臨清當時的總人口約有70萬,這可都是‘城區人口',是現在臨
清城區人口的壹倍。”
在臨清城區走上幾趟,仍然可以發現壹些以傳統工商業命名的街
巷,比如馬市街、鍋市街、箍桶巷、碾子巷、竹竿巷、糶米巷等。臨
清市博物館館長魏輝說,竹竿巷等在南方才能夠有的街名出現在臨清,
是當時臨清與南方經貿交流廣泛的壹個證明。明朝初期,臨清由壹個
漕運碼頭發展成為壹個商業都會,“北起塔灣,南至頭閘,綿亙數十
裏,市肆櫛比”。
其實,要想考察臨清工商業當時到底有多發達,臨清鈔關是最有
力的證據。臨清鈔關是明、清時期朝廷派駐臨清督理漕運關稅的直屬
官衙,在這個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內,我見到了明、清時期遺留下
來的兩個穿廳,雕欄畫柱,仍能透出當年全國最大鈔關的氣派。臨清
鈔關始設於明宣德四年,後有戶部主事等文武重臣親臨管理,明王朝
對臨清鈔關的重視可見壹斑。作為全國八大鈔關之首,萬歷年間臨清
鈔關征收船料商稅為八萬三千余兩,比京師崇文門稅收數量還要高,
位居全國八大鈔關之首,占當時全國稅收總量的四分之壹。而山東壹
省萬歷六年稅收為八千八百余兩,占臨清鈔關所收的十分之壹稍強,
足見臨清鈔關的突出。
山東快書:蘸著運河水的說唱
臨清有“江北九大商埠之壹”和“天下第壹碼頭”之稱,決定了
它不僅是商賈輻輳的商業都會,也是文化繁盛的最佳場所,各地的融
合為臨清提供了寬松的人文趨向,也為各種藝術門類的交流薈萃提供
了豐厚的人文環境,而這種文化的開放兼容,也促進了其他文化的產
生。山東快書就是借鑒犁鏵大鼓的“竄鋼腔”在臨清形成的說唱藝術,
正如表演藝術家、北京大學兼職教授劉司昌所言:“臨清是個大碼頭,
山東快書占了這個地利。壹條古運河養育了不止壹個曲種,可以互為
佐證,這是曲藝史上頗為有趣的現象。”
山東快書以前也被稱為“說武老二”,其起源目前有多種說法,
其中的“傅漢章說”影響較大,是山東藝術研究所資深研究員張軍上
世紀80年代經長期調查所提出的。他在《山東快書的創作與演唱》壹
書中說:“……據山東快書老藝人周侗賓、傅永昌等談,清朝道光六
年,有落第舉子36人(有的說十余人),歸途雨阻臨清,為發泄胸中
憤懣不平,以民間廣為流傳的梁山好漢武松故事為依據,編成了《武
松傳》說唱。作者之壹李長青(山東茌平南崗子王莊人)將該書帶回,
後與其表侄傅漢章去山西,困阻邯鄲,無奈拿出《武松傳》五回,交
傅漢章在關帝廟前,以竹板擊節念唱,得錢還鄉。李長青於是發現傅
漢章很有演唱才能,便將全書傳給了他。傅得《武松傳》,潛心研究,
加以充實發展,乃於道光十九年,曲阜林門會(孔林前春秋廟會)正
式撂地演出,受到當地群眾熱烈歡迎。”
臨清夢:為有運河“活水”來
在臨清的幾天,我分明能夠感受到臨清人對“南水北調”這個詞
語的敏感,每每提到這個詞語,妳能夠發現他們眼前壹亮的那種神情。
當地壹位官員介紹,當地本來想在鰲頭磯右側廢棄的元運河上開發旅
遊,因為沒有水,開發難度比較大,壹位臨清在外地把事業做得很大
的企業家去看了壹趟,沒敢接手。
實際上,臨清是運河沿岸“因河而生、因河而衰”的最典型城市,
隨著運河作用的日漸式微,臨清的作用與其鼎盛時期相比已不可同日
而語。馬魯奎說:“清朝中葉以後農民戰爭對臨清的爭奪,使工商業
遭受很大損失,但其根本的原因還是優越的經濟地理條件的喪失。”
清朝中葉以後,由於水利失修及黃河決口淤塞運河河道,運河運輸能
力不斷下降,道光六年,清政府開始雇用商船海運漕糧,這是明代疏
通大運河以來漕運方式的重大變化,臨清被冷落了!
“商人是逐利而生的,哪裏有利益就往哪裏發展,既然運河不通
航,沒有貨物流通,不能給商人們帶來利益,原本就是來自全國各地
的商人,便紛紛撤退了。”馬魯奎說,雖然臨清河道的小火輪還堅持
到解放後的1965年,但此時的臨清,已經不是那個被稱為“軍事重地、
漕運咽喉、商業都會”的臨清了。“現在不知道南水北調對臨清這段
運河的影響有多大,只要能夠恢復通航,運河的面貌將發生根本性的
改變。”說這些話的時候,馬魯奎有些動情,眼中充滿對長江之水的
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