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目的:便於對剛剛統壹的六國故地的統治。
秦直道具體路線圖首次提出至今已36個春秋,引起了越來越多的關註和爭議。走向問題不僅是焦點問題更是重點難點問題。
由於司馬遷只記載了秦直道南北的起訖點,並未說出具體的途經之地,給後世留下了千古未解的懸念。1975年,為了完成時任蘭州軍區司令員皮定均將軍交辦的編寫兵要地理誌的任務,中國歷史地理學創始人之壹的史念海教授,在浩瀚的史海中,對有關秦直道的文獻資料進行了搜集梳理。史念海教授認為,子午嶺南段秦直道的記載始見於唐代《元和郡縣圖誌》,在《寧州·襄樂縣》條下記曰:“秦故道在縣東八十裏子午山”。唐襄樂縣就是現在甘肅省寧縣湘樂鎮,其東80裏是艾蒿店到五裏墩之間的子午嶺。另據康熙《鄜州誌》載:“州西百余裏有聖人條,寬闊可並行車二三輛,蜿蜒轉折,南道嵯峨,西達慶陽,疑即(蒙)恬所開者”。富縣西從興隆關至土橋之間約30裏子午嶺上,現在還可以尋覓到秦直道的遺跡。子午嶺北段秦直道記載始見於唐代《史記·匈奴列傳》引《括地誌》記:“秦故道在慶州華池縣西四十五裏子午山上”。唐華池縣則是現在甘肅省華池縣的東華池鎮。從子午嶺現存秦直道遺跡來看,壹直循主脈修築。《括地誌》的記載否定了秦直道離開子午嶺主脈而東行的推測,究其原因正是要避開洛河河谷的曲折和跨越橫山山脈的溝壑。
史念海教授在對文獻資料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後,更以花甲之年走出書齋,在軍區參謀和幾位專家的陪同下,實地考察壹個多月,用五萬分之壹的地圖進行勾勒,尋找已湮滅在歷史長河中的秦直道,在文獻考證和實地考察相結合的基礎上,寫出了《秦始皇直道遺跡的探索》壹文,從直道修築的戰略意義、直道起點、子午嶺南段、北段、鄂爾多斯高原的直道及其遺跡、直道修築及其所起的作用等六個方面進行全面系統的研究,有史以來第壹次繪出了“秦直道”具體路線圖:以陜西省淳化縣梁武帝村林光宮遺址為起點,上子午嶺循主脈北行,經陜西省旬邑縣石門關、黃陵縣艾蒿店,陜、甘兩省交界處的五裏墩,至黃陵縣興隆關後,沿子午嶺主脈西側的甘肅省華池縣東,再過陜、甘兩省交界的打扮梁,到達陜西省吳起縣營崾峴,與子午嶺主脈上的秦長城重合40裏,經吳起縣郝林溝南梁,再至甘肅省華池縣鐵角城,又北經陜西省定邊縣張崾峴,再往東北行,進入鄂爾多斯草原,過內蒙古自治區烏審旗北,經東勝市西南,在昭君墳附近過黃河,到達包頭市西南秦九原郡治所。1975年出版的《中國歷史地圖集》所繪秦直道走向,與史念海教授復原的路線圖基本相同,可以說代表了中國歷史地理學界的主流看法。
史念海教授首開秦直道現代歷史地理學研究之先河,為後續研究者打下了壹個堅實的基礎。十年後,《光明日報》以《為摸清秦代另壹巨大國防工程古跡,畫家靳之林徒步三千裏考察秦始皇直道》為題,對畫家靳之林作了新聞報道。以後又有壹些考察者發表過有關文章,由於這些考察者所走的路線和史念海教授不同,這就在學術上產生了經地相異的走向問題。讀完這些論文和消息後,史念海教授又寫了長達三萬余字的《秦直道和甘泉宮遺跡質疑》壹文,從歷史地理學專業的角度,進行了質疑並分析了產生問題的原因。史念海教授認為,秦時陜北諸縣可考者只有雕陰、高奴、陽周、膚施四處。這四個縣在畫家靳之林勾畫的直道路線圖中距所說的直道皆甚遠,既然經過卻和上郡的治所以及縣城都沒有聯系,這在政治方面是說不過去的。若是說富有軍事意義,地形選擇應具有重要的條件。當時的上郡絕大部分是在現在陜北地區,那時不僅有河流,也有了溝壑,若要軍事行動迅速,就不能不考慮到避免地形方面的阻遏。僅僅從這壹點來說,這條道路雖以直道為名,卻不壹定就是南北筆直的。這條道路所經之處人煙稀少,壹半在山嶺上,壹半在草原上,司馬遷在《史記》中論述各道路所經之地皆提郡縣治所和名山大川,而對直道則以“直通之”來概括,正說明了秦時子午嶺地區的荒僻,故無從記起。所謂“直通之”,當是直達之意,不能簡單理解為兩端筆直相通。有的考察者提出直道是經過高奴、陽周和膚施向北延伸的。直道並非蒙恬新勘測的路線,只是在戰國中後期的九原、上郡、雲陽、鹹陽間的舊道基礎上改建、擴充而成的。史念海教授認為,經過上郡治所膚施的大道,是秦始皇以前的舊道,也是秦始皇全國馳道的組成部分,與直道無關。秦馳道修築於秦始皇二十七年,秦直道修築於秦始皇三十五年,秦政雖苛,亦不致於這樣頻繁地施工於同壹條路。如果蒙恬所修築的直道只是改造和擴充原來舊道,那就不會出現司馬遷所說的塹山堙谷了。有的考察者看到陜西省富縣境內的道路遺跡保存得最為完好,就作為判定秦直道至興隆關後折由蛐蜒嶺的壹個依據。史念海教授認為,經過今富縣、誌丹、安塞等縣的聖人道為大夏政權赫連勃勃所修築。始見於宋代《太平寰宇記》。原稱聖人道,而非聖人條。聖人道經保安軍界壹百五裏,入敷政縣界,即赫連勃勃自夏臺入長安時,平山谷開此道,土人呼為聖人道。宋保安軍即今陜西省誌丹縣,夏臺即今陜西省靖邊縣白城子,時為赫連勃勃的都城稱統萬城。赫連勃勃南行,必然經今陜西省安塞縣鐮刀灣,唐代稱塞門鎮,其北十八裏處有蘆子關,為夏州與延州往來大道。這無疑就是聖人道。高奴故城和陽周之間從地理上是可以直行的,如果繞道鐮刀灣就變成了直角三角形,由此而論,聖人道和高奴故城不可能連在壹起。富縣城西夏太後城的修築,顯示聖人道就止於此地,因此也不可能與子午嶺上的秦直道發生關系。有的考察者論述道,漢文帝和漢武帝由甘泉的出巡,所行的就是秦直道。史念海教授認為,漢文帝三年由甘泉經過高奴前往太原,然大要不出南北兩途,壹由藺、離石東行;壹出定陽。離石即今山西省離石縣,東行即可抵晉陽即今太原城下。定陽在今陜西宜川縣西北,春秋時就已是晉國通往黃河以西的要道。漢武帝北巡的路程絕大部分是在經過上郡治所膚施的南北大道上,壹直北抵五原。武帝和文帝都是由甘泉宮北行的,但並不是說非要遵循這條道路走到盡頭不可。由於這些選擇了不同路線的考察者,大多是非歷史地理學專業的人士,對史念海教授的質疑並未作出專業性的回應。以後,陸續有人關註“秦直道”,據說發表文章的有千余人,實際考察的有二十余人,可能因為考察目的和重點不壹樣,研究範圍僅局限於自己所感興趣的那部分線路上,對和自己意見不相符的線路不僅不做合理解釋甚至不涉及,至今沒有見到像史念海教授那樣全面系統專業的開創性論文。
近幾年,從事考古研究、旅遊文化、文學創作、地方史誌以及開發利用等方面工作的同誌對秦直道的研究熱情很高,這是壹個好現象,說明關註文化事業的人多了。在普遍以追求經濟效益為考量標準的社會環境下,這種非贏利性的文化行為是值得稱道的,盡管文化熱情有很大的渲染力,但熱情過後還是要回歸到冷靜的理性思考中來。比如,有的考察者提出,秦直道並存有東、西兩條支線說,這種觀點與《史記》等書關於直道是在九原、雲陽之間“直通之”的記載相背離。還比如,有的考察者提出,在陜西省誌丹縣境內發現以“條”命名的村莊比比皆是,如安條、楊條、李條、何條、周條、劉條、新勝條、膠泥條等都是位於直道沿線的居民點,少數民族稱道路為“條”。其實,“條”字在漢語裏就是泛指道路、巷裏、聚落的意思。壹是指街道通稱,如北京市東單三條、長巷五條、安樂林頭條;二是指小街道,如河北省石家莊市正東街北壹條、天津市南開三條;三是與“巷”、“裏”相同,如太原市吉林壹條;四是指聚落通名,如武漢市趙家條。據相關媒體報道,2011年8月,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在子午嶺上興隆關壹帶進行了考古發掘,面積約250平方米。發掘表明,興隆關南邊為典型秦直道,東線發現的兩層路面則是秦和西漢的,西線發現的兩層路面是東漢以後的,由此“東線說”被肯定,“西線說”被否定。應當說這個發掘成果很重要,為研究秦直道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價值,但是,在所謂西線尚沒有深入考察和所謂東線與秦馳道和聖人道之間關系尚存在較大歧義的情況下,250平方米的壹個點的發掘結果尚不足以否定長達約1800裏的壹條道路,現有發掘和研究成果尚難以形成顛覆性的說法。單從文獻學角度看,唐代距秦漢時期相對不遠,唐人在編纂《括地誌》和《元和郡縣圖誌》等地理書時,完全有可能直接采用東漢以來的文獻資料做依據,假如沒有其他與此相違異的史料記載,是可以作為可靠的文獻依據來復原相關秦漢地理內容。此次考古還發現三個發掘地點都有人為破壞直道的現象。考古人員推測可能是國家采取的軍事策略,當秦直道通行200多年後,時值兩漢間或東漢早期,中原和匈奴關系緊張,為阻攔匈奴長驅直入就幹脆將道路破壞掉了。其實,匈奴以騎行為主,中原以戰車為主,雙方對道路的要求是不同的,前者受地理條件限制少,易於開辟,後者受地理條件制約大,修築困難,壹旦建成輕易不會改變。北方遊牧民族向南進攻,多喜適宜於騎行的川道,這從道光《榆林府誌》引馬文升《請選差主事赴榆揀選官軍》中可窺出,“賊馬之來,必由大川而行,宋人禦夏,俱於川口修築城堡”。這雖然是明人論述宋明兩代軍事問題,秦漢時期匈奴向南進攻也是如此。秦直道主要滿足於車行的需要,沒有文獻記載適宜於川道騎行的匈奴直接利用秦直道南侵的事例。何況,在漢武帝的戰略反擊下,匈奴已進入衰敗期,充滿暴戾之氣令人生畏的蒼狼已演變成毫無鬥誌的喪家之犬,何至於要采用國家軍事策略,即使破壞,對騎兵為主的匈奴也並不能起到阻擋作用。
秦直道具體路線圖首次提出至今已36個春秋,引起了越來越多的關註和爭議。關註者及其文章雖然頗多,但爭議的內容仍沒有突破史念海教授上世紀80年代和諸考察者探討的範圍。中國秦漢史研究會會長王子今認為:“古道路因為道路沿用時間較長,遺存破壞嚴重等原因,考古進度緩慢,秦直道研究的重點難點首先是道路走向問題,這在學術界長期存在著爭議”。對此觀點,我非常認同。時至今日,秦直道走向問題不僅是焦點問題更是重點難點問題,甚至是具體路段考察的前提問題,否則就會出現南轅北轍的情況。在秦直道老話題再次被熱議並成為社會各界關註的焦點情況下,我覺得有必要溫故而知新,讓更多的人系統全面地去了解,在思辨中讓“秦直道”變得更清晰,並以此激發學術界同仁努力探索的誌趣,為秦直道的保護、開發和利用提供符合歷史地理原貌的專業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