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春風送綠,萬物吐新。每日朝去夕還的路上,兩旁草木已是漸披翠裳,壹副副纖弱的身軀,歷經秋雨冬寒,冷暖消減,終又迎來了春意滋柔。北方的春情,總要比南國之春略顯羞赧,來的遲緩,好似久居閨中,如水嫻靜的女子,乘輦禦風,悄然臨近,喚醒沈睡大地,裝點枯木瘦草,給萬物換上新裳,漸漸綻放綠顏。
我每日清晨外出,安坐車內,靜賞窗外淺綠疏影,春風輕搖淡芽嫩枝,感覺綠意滋長,春情漸濃,灰黃的泥土也舒展開精神,散發柔軟的氣息。於春情中穿梭的車輛,載著素不相識的面孔,奔向各自不同的風景,不知有多少人,采擷了春歸的'暖意,舒緩疲憊的靈魂。至於我,則更喜靜賞壹路的春景,尤愛成排的楊柳,漸舒新枝,不向往天高雲淡,只頷首低垂,感恩泥土的芳澤。
“長安道上無窮樹,只有楊柳管別離”。或許是,楊柳極具靈性,她沾染了菩提的禪意,受過佛祖點化,感知今春的萌發,得益於前世秋風雨驟,搖落下的片片殘綠斷枝。因此,無論今生新顏幾許,也不忘三生石上,曾經鐫刻下的離別,定要千條垂下,感恩前世芳華。
晚清詩人龔自珍,在仕途不暢,離京返鄉的途中寫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詞句中滿是離情別意,贊花雖棄枝,卻滿含深情,任憑香消玉損,也要零落成泥,魂歸塵土。只為長眠故枝腳下,待來年春回花開,盡獻前世芬芳。
每壹季的春暖花容,蕓蕓眾生總會滋生喜春、愛春之意,萌發贊春、賞春之情。將太多的美譽,無限的贊賞,給予了翠竹山林、碧湖綠柳,傾付於窗前盆景、滿園花香。從不曾在意,也不曾詢問,眼前的姹紫嫣紅,繁雜似錦,經歷了多少個日夜的芳香沈澱,才終等到春風重歸,花滿枝頭。上壹季的春去花謝,蕭瑟秋黃,零落下殘紅嬌蕊,甘願身付泥土,忍受幽暗孤寂,只為遺香下壹季芳菲,重識有緣的過客。或許,在她們雕謝的昨夜,還曾有人靜靜駐足觀賞,傾付心事,只是待晨曦初升,風逐花謝,零落泥土,便“花開易見落難尋”,從此,再無人問詢。
尋遍世間,只有壹人願為片片落蕊傾心落淚。這位出自紅樓,淺居瀟湘館的纖纖弱女,冰潔嫻靜,端雅絕俗,不貪世間煙火,不慕人世風情,不懼風刀霜劍,卻會為壹夜淒涼,壹階落花,低眉垂淚。世間有多少,心若秋波的女子?皆喜寂坐窗前,醉看庭外花謝花飛。卻唯有黛玉,獨憐紅消香斷,手把花鋤,親收艷骨,淚葬香魂。這位含羞帶露的絳珠仙草,更是愛落紅成癡,竟願脅下生雙翼,隨花遠去,***赴咫尺天涯。
或許對於枯榮,存有天生的感知。黛玉視落花為知己,感念今世芳香,皆源昨日花魂。自比落絮,飄零無依,不顧世間笑癡,甘為殘紅吟賦,憐花開無聲,惱花謝無言,對月惆悵,哀嘆薄命如絲,未知他日香消,魂歸何處。
可憐絳珠仙草,深感閨中人生既逝,便無可復回,縱使眾生歡顏,也難覓知音。羨慕花雖殘落,空枝雖孤,待來年春歸,卻復能香滿枝頭。終此壹生,這位溫柔似水的女子,唯有傾付落花誓言,待暮春盡頭,紅顏老去,便魂歸殘紅,輕飛天涯,往尋溪雲香丘。留下壹世潔白,遺落壹季殘香,醉煞了後世無數男兒。
天地長久,日月永恒。歲月流逝,總是悄然無聲,花落香消,也了無痕跡,只待來年春發,自會芳菲枝頭,依稀往日容顏。唯有人之離散,重逢無期,縱為落紅癡語,賞今春花顏,尋往日斷香,於今世嬌蕊中,嗅得上壹季殘香淚痕,又怎能拾得起已故的佳音。鴻雁既斷,便只有望丘悲歌,割弦斷琴,不再付高山流水。
為殘紅作序,念昨日風情。紅塵陌上,總有那麽壹類人,不醉眼前山水,獨愛駐足回首,憐惜過往,繾綣流年的萍散。在生命的旅程裏,不斷烙印下落花痕跡,用以祭奠遠去的歲月,懷想曾經相知的倩影。唯願下壹次相逢,能依稀舊日的情懷,尋得似曾相識的光陰,人生離散重聚,也似花謝花開,雖不知君歸何處,卻依舊芳香如斯。
跋涉人生歲月,走過四季輪回,於似水流年中,采摘壹路風情,是否會有壹處景致,讓我們似曾相識?是否會有壹處花開,讓我們憶起昨日風逐殘紅,香入塵埃?我只願,做壹世凡夫,將此生傾付壹方煙火,每日朝夕,癡醉壹路淺淡風情,遙憶殘紅彌香,盼今日相知,依稀往昔真情,不問風月,不訴離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