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松鶴中學,父親在那裏當了壹輩子老師,和母親在那裏生下了我和我姐。回到家,爸媽自然高興,然後說我瘦了。他們想盡辦法給我補充營養,我卻沒怎麽吃。因為天氣真的太熱了。聽到我的抱怨,我媽說,買空調可以,但是下學期要交學費,妳快找工作了。也許妳什麽時候會用這筆錢?她說著,額頭上的汗珠掛了下來。作為父母,他們真的很長遠,壹直把我的學業放在心上,所以我也不把空調放在心上。白天的時候,如果同學來看我,我會和他們壹起出去玩,或者壹起去宋河遊泳,但更多的時候,我更願意壹個人去遊泳。剩下的時間都在家裏,不是看電視就是睡覺。這本書懶得翻壹頁。不得不承認我高中的時候比現在勤奮多了。
如果沒有好的電視節目,特別是晚上,我會從家裏出來,在巷子拐角的食堂前的空地上走壹圈,聽他們說閑話。食堂由學校後勤處的胡科長經營。暑假壹過,食堂的生意自然就淡了很多,因為沒有學生光顧。但是老太太們喜歡去這個地方和粉絲聊天。他們認為這裏比家裏更熱鬧。母親和許太太是常客。許太太比她母親大十多歲。她以前在學校食堂做飯。她的丈夫宋先生幾年前去世了,她的孩子都成了家。只有她壹個人守著兩個空房間。母親、許太太和的妻子胡經常聊到深夜。而許太太總是最後壹個回家。有些人壹邊購物壹邊聽袖手旁觀,聽了壹會兒就離開了。他們認為這麽熱的天沒什麽好談的。而且都是壹樣的背景。早年跟隨丈夫進城,做家庭主婦。自然,有很多流言蜚語。
我爸爸經常去食堂坐坐。他喜歡和胡科長交流報紙和電視上的時事新聞。當然,他們也會發表自己的看法,就像兩個政客在談話壹樣。女人不關心政治,她們有自己的話題。因為我的加入,他們的話題引向了我。胡的老婆問我有沒有談對象,我說沒有,他們說早談錯人會耽誤學業。許太太說,孩子長得真快,短短幾年光景就這麽高了,我為自己的出息感到驕傲。母親看起來很謙虛,但實際上她壹直在炫耀自己。三個孩子都是大學生,其中兩個已經畢業。振華(哥哥)留在省城,鎮明(姐姐)在宋河市稅務局工作。這自然是許夫人和胡科長的夫人無法相比的。徐太太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上高中就參加工作了,現在面臨失業。二兒子技校畢業卻什麽都不做,整天不見人。胡科長的兒子雖然還小,暑假後就要升初三了,但小家夥就是個傻頭傻腦的,不開竅,好像也沒什麽前途。母親安慰胡的妻子說,孩子還小,現在到哪裏去找呢?然後母親換了個話題,說了些讓他們更開心的事。她說振華在省城幹得不錯,很快就要升任主任了。她還說,振華和鎮明已經同意兩兄弟姐妹出資在家裏安裝空調,但她讓她失望了。許太太和胡先生的妻子聽了這話,都說孩子真能幹,真孝順。他們不是高興,而是羨慕,語氣中也流露出自己的悲傷。
媽媽回家了。我跟她說我哥還沒提呢。妳說妳有可以炫耀的東西,但是如果妳有,妳有什麽可以炫耀的?媽媽很疑惑,我也沒怎麽炫耀。我說的是實話。妳哥哥打電話來親口說的。這時候我爸打斷了我,妳哥說他已經把壹切都考察過了,肯定是成定局了。我不屑壹顧,說,這點小事妳有什麽好透露的?真的很俗,何況只是個副處。俗媽說,遲早要提對的。
壹天晚上天氣比較涼爽,下午的壹場大雨沖走了漫天的熱氣。每個人心情都很好。他們吵鬧地聚集在食堂的燈光下聊天。雨水不時從梧桐葉上滴到男人們裸露的手臂上,突然開出壹朵小花,讓他們發自內心的舒服。聊著聊著,有些人突然意識到,這麽涼爽的天氣,不回家好好享受,在外面呆著怎麽了?於是被聰明的腦袋點了壹下,壹個個散了。最後只剩下四個人。我和父親討論我是否應該考研。徐老太太壹直坐在我們中間,胡科長代替他的妻子在櫃臺。因為有兩個看客,父子之間的爭論似乎更有道理。事實上,徐夫人把頭埋在張開的雙腿之間睡著了。她的鼾聲就像夜裏蟬叫壹樣。胡也瞇起眼,似乎在聽。我爸壹邊訓斥我壹邊擡頭對胡科長說,關了吧。胡連說,沒事的。父親繼續開導我說,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就像爬山壹樣。妳爬得越高,妳看到的風景就越多。妳應該考研,這樣出路會寬很多。說到出路,我願意和父親繼續探討。我反駁說,按妳的意思,考研的出路是找更好的工作,工作的出路是什麽?升遷、財富、名譽、地位,無非就是這些,但我們都知道,壹個人最終的出路只能是死亡,壹切都會以死亡告終。那麽,在那種情況下,出路有什麽用呢?說到死亡,父親願意繼續和我討論。他說,妳的觀點太消極太幼稚了。人難免壹死,但死不等於死。正如毛主席所說,人固有壹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這就是死亡的意義。說到意義,我覺得和父親這個世俗的人沒什麽好說的。我覺得我們的討論沒有意義。在我們沈默的間隙,許太太擡頭對我們說,我沒看見。妳們父子相處得很好。的確,這位父親壹向威嚴,在孩子面前從來不笑。父親笑著說,我在給他上課。孩子是要教育的,沒有教育就沒有成功。許太太又埋下了頭。我和父親站起來準備回家繼續辯論。他問候了胡科長,然後請徐太太也回家。我們住在壹條小巷裏,就在裏面幾步遠的地方。許太太說她要坐壹會兒。她也壹個人回家了。也就是說,我們壹離開,胡科長就把門關上,她就呆在家裏。
第二天,徐太太沒出門,大家也沒在意。第三天中午,許太太的大媳婦領著兒子去拿東西,才知道她感冒了。下午,母親告訴胡的妻子,許太太病了,想買點東西去看她。作為多年的老鄰居,表示慰問也是應該的。在看望了徐太太後,她母親回家後告訴她父親,她似乎病得很重。她不停地抱怨她的大兒媳婦。媳婦壹見面就大罵許太太死得快,說壹家人早點搬回來住。看那個婊子在笑。她不像程響那樣惡毒。父親從報紙上擡起頭來,說很窮,然後他告訴我,的丈夫宋老師以前差點殺了我。妳當時還小,不記得了,所以我們沒管人家。要不是我幫忙,學校每個月拿點錢補貼老徐,她壹年到頭也不喝西北風,所以妳看,做人關鍵是大氣。在做人的問題上,我不和父親討論,但我願意同意他的觀點。
幾天後,許太太出來了。她總是低著頭走路,頭發看起來有點亂。我在陽光下從她對面走過,準備和她打個招呼,她卻裝作不認識,頭也就過去了。晚上她去食堂乘涼,即使去了也很少說話。感冒好像還沒好。壹天中午,許太太找到了母親。首先,她感謝母親的來訪。母親是壹個有禮貌的人。這麽多天了,徐夫人也沒有感謝她的好意。甚至壹句話都讓她覺得煩。但現在沒事了。我媽開始安慰她,跟她罵了半天不孝的大媳婦。他們把我從午睡中叫醒。許太太說,暑假結束後,她準備在校門口擺個地攤。她說錢快存起來了。媽媽說,如果我不怕丟人,我就跟妳走。如果母親願意放下面子,許太太是真的高興。當然,許太太可能認為媽媽不會擺攤,只是安慰她。他們談了壹會兒。許太太突然壓低聲音對母親說:妳知道什麽嗎?母親不解,問是什麽。許太太把聲音壓得更低了。妳真的不知道?大家都知道。妳真的不知道?鹿沒告訴妳嗎?(鹿的母親是的妻子胡。從她的語氣判斷,母親不知道那件事似乎是非常錯誤的。真的不對。我在臥室裏豎起耳朵聽了半天,許太太終於發脾氣,把這件事說了出來。她猶豫了很久。原來她二兒子壹個月前在南方販毒被捕,判刑是肯定的。也許他會被槍斃。但問題的關鍵是,公安局去她家的那天,只有鹿媽媽看到了。她想壹定是鹿媽媽傳播的。那個大嘴巴的女人真惡毒。她用了“最毒婦人心”這句話。從許夫人的敘述中,我仿佛看到了這樣壹幕。只要有人去雜貨店買東西,胡科長的老婆就打開大喇叭,免費送消息。母親問她是否問過鹿的母親。許太太說,我沒找到!妳還在使用正確的證書嗎?壹定是她傳播的。許太太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媽媽不停地安慰她。最後,她起身對媽媽說,還在抽泣,妳別傳了,不然我的老臉去哪?母親嚴肅地點了點頭,眼裏充滿了信任。
父親習慣於早上在松鶴公園打門球。許太太喜歡壹大早起來搖搖胳膊。有壹天,許太太在路上突然把胳膊放下來,阻止父親跟她講二兒子的事。其實我爸已經跟我媽學過了,只是他盡量表現出壹臉的無知。許夫人神秘的語氣和她母親差不多。最後,許太太對父親說,妳別傳了,不然我這張老臉去哪?父親急著要走,但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同意了。午飯的時候,我爸媽說起了這件事。媽媽憋不住了,說,要不要叫鹿媽媽去?她到底發沒發?父親阻止了她。妳在做什麽?傳不傳是別人的事。妳為什麽得罪那個人?我猜老徐有精神問題。看看她。她整天都處於恍惚狀態。她必須對她認識的每個人說。她的腦子壹定有問題。其實那個叫什麽光明的半年前在南方被抓了,這個大家都知道。光明是許太太的第二個兒子。我對聽他們談論的內容感到厭煩。我不想呆在家裏,我想早點回學校,學校枯燥的生活好像突然變得生動起來。
就在我返校的前幾天,徐老太太在家上吊自殺了。得知這壹消息的人們擠進了小巷。第壹個看到徐夫人吊死在樹上的人是她的孫子小胖,她的長子小胖的兒子。小胖被她母親指派去她祖母家拿東西。當時是早上90點。小胖敲了幾次門,喊了幾聲“奶奶”,但是院子裏沒有動靜。小胖把手伸進門縫,拔出了插銷。房子的門沒有鎖。小胖叫了聲“奶奶”就進去了。他在房子裏走來走去,沒有找到他的祖母。小胖轉過身,突然看見壹個五顏六色的東西掛在院門後的案樹旁。原來他奶奶穿著經常給他看的裹屍布,掛在案樹和院墻之間的壹根木棍上,腳剛離地,小板凳斜靠在壹邊。小胖開始認為奶奶沒有死,所以她走上前抱住她的腿,試圖把她按住。小胖的力量太小了。他撞倒了他奶奶的壹只鞋。他突然意識到,壹直壹言不發的奶奶已經死了,立即沖到門口呼救。小胖害怕得尿濕了褲子。大人們聞訊,面對這個毫無生氣的女人,都不知道該不該把許夫人放下。因為沒有她兒子在場誰也不能決定。所以在徐夫人的大兒子兒媳到來之前,徐夫人就把脖子套在麻繩上,看著大家看了將近壹個小時。熱空氣吹在她冰冷的身體上,微微顫抖。學校保衛處的小胡子壹直關著門,盡量不讓更多的人進來圍觀。大家判斷徐夫人大概是昨晚十壹點被吊死的。
聽說了徐夫人上吊的事,就去她家看看。當時大家都走了,除了我爸和幾個幫手。有壹些好奇的人不想離開。上面的壹些細節我沒有看到,只是基於人們的評論的壹種想象。我看見徐太太躺在房間的床上,嘴巴緊閉,臉色是色。舌頭也沒有伸出來。我仿佛第壹次看到棗樹。棍子還在上面,小指粗的麻繩紮成壹個圈,空空如也。我每天從她家門前經過,卻沒註意到門後有這麽壹棵樹,好像是為了許夫人上吊而臨時長的。
徐老太太不是學校職工,喪事只能由她兒子親自操辦。我們必須盡快完成。大熱天屍體不能停。為什麽徐航夫人自己不在屋裏?她大媳婦身邊的幾個人問。後者壹點都不難過,很自然。她松了壹口氣說,屋頂的橫梁太高了,她掛不了繩子。我親眼看到的,我把它摘下來了。她早就想死了。幾年前她想死。有壹次,我看到她坐在房間的地板上,用繩子套住自己的脖子,試圖勒死自己。小胖的母親說,雙手緊握拳頭,左右交叉,做出壹個緊握的動作。
那幾天我媽正好去我姐家。等她回來的時候,徐太太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院子裏的白蠟樹也被砍了,好像從來沒長過。母親為沒能最後壹次見到許太太而感到遺憾。母親說徐夫人針線活做得不錯,說要給自己縫壹件壽衣。那時我們正在吃飯。壹提到許夫人,她的臉總是在我眼前晃。她從黑暗中擡起頭來,她縱橫交錯的皺紋藏在黑暗裏,沖著我告訴我爸爸,妳和妳兒子相處得很好。看到她在黑暗中幽幽的眼神,我的心壹下子提到了胸口,全身發冷。她好像壹直在盯著我看。她怎麽可能會用繩子勒死自己?我父親告訴我母親老徐上吊的前壹天晚上來找過妳。我說妳去了鎮明的家,她離開的時候沒有碰過地面。母親嘆了口氣,說:我要是沒去鎮明家就好了,我還能說服她。母親感到非常難過。她很傷心,因為她錯過了及時挽救許太太生命的機會。父親說,我猜她是來跟妳告別的,勸她也沒用。妳能阻止壹個決心去死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