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顧準很快就因政策觀點不壹致而被排除在權力的位置之外。幾經波折,他終於走上了“外出求學”、尋求真理的道路。革命幾十年,被重要部門降職開除,進而脫離革命隊伍,自然令人沮喪,這也就成了顧準“從理想到經驗”的真實生活狀態。但是,身份的改變只是條件和可能性之壹。有過這種經歷的人很多,有過壹些想法的也不在少數,但都沒有達到顧準思想的清晰和深刻。這裏還有其他條件。這些條件有的可以舉出,比如勤於研究,獨立探索,但我覺得必須加上壹條:顧準對自己和自己所相信所做的事情進行了反思和重新判斷,表現出了清醒、堅定甚至決絕!
個人職業變化,個人遭遇不幸或不公,並因此產生壹些反思和理解的情況並不少見;但既然認識了,就不回頭,拿起冰冷的手術刀解剖各種神話,同時解剖自己,而是在理性的引導下,勇敢而睿智,從而做出獨立的判斷——只有顧準達到了這樣的境界!這個思想過程需要外人無法想象的勇氣和毅力。顧準不像哈耶克和殷那樣,只依靠理性,不涉及感情問題。顧準也不同於陳寅恪甚至巴金。他們都是比較單純的學者文人,能從概念到概念,更何況有激情在其中。對於顧準來說,則不然。顧準是壹個事業上的人。對於他這樣的知識革命者來說,事業不僅僅是壹種信仰,更是壹種人生實踐,是人生的全部。是人生所依,為之而死,無怨無悔的人生最高理想。比如早年生活在顧準的人,不僅順勢而為,還造勢,興風作浪。他們不僅接受了呼籲,而且把它作為對民族和國家的神聖使命,作為“舍我其誰”的勇氣。他們完全無私地獻身於革命。
但在事業成功後,當發生偏離自己當初理想的事情時,像顧準這樣清醒純粹的革命家就會遭殃。伴隨著必然孤獨的探索,在壹切都不明朗的時候,他們的情感痛苦和絕望會達到頂峰。這並不像外人想象的那麽簡單,但這個想法只是壹眨眼的功夫。在顧準那裏,是告別過去的自己,就像靈魂在曠野裏跑來跑去,其過程的痛苦煎熬就像是撕掉自己的皮肉!當年為了理想的奮鬥、犧牲、奉獻,以及小人、漢奸、庸人的嘆息和冷嘲熱諷,在那個時候,撕扯著痛苦而清醒的人們,這裏只要有壹絲遲疑,心靈也會後悔。看到多少人,壹次次的嘗試,始終沒有跨過這最後的門檻,但顧準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