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新人林青雲,男,閩東人,省青年攝影協會會員,工作之余喜歡舞文弄墨。現供職於寧德市地方稅務局。新作之壹――
雪無痕
林青雲
初夏的壹個夜晚,劉田老人突發心臟病走了。聽到噩耗,我悲痛的心久久難以平靜。腦海裏浮現出與老人相識到相知的情景。
六年前的春天,我們這兒意外地下了壹場鵝毛大雪。這對攝影愛好者來講,是采風的難得機會。
第二天拂曉,我們興致盎然地驅車前往200多公裏外的自然生態保護區。雪天路滑,車子沿著陡峭而蜿蜒的盤山公路緩緩爬行。山道兩旁千姿百態的雪景,深深地吸引著我們。我們忘記了饑餓,忘記了寒冷,忘記了疲憊,抓住瞬息萬變的景致,不停地搶拍。壹直到下午4點多了,才想起中飯都還沒吃。
“前面有座房子!”不遠處的炊煙吸引了我們的目光。
我們深壹腳淺壹腳地趕過去。這是三間簡陋的平房。我們輕輕敲門。壹位老人正在燒火做飯。“大伯,能借個火嗎?”我問。“快進來吧。”老人忙把我們讓進屋。
這間西頭的屋子,被隔成兩半,壹個作廚房壹個作飯廳,壹大桌壹小櫥;東邊那間是老人的臥室兼書房,壹小床,床鋪上方壹幅“紅梅傲雪”的寫意照片;壹大桌,書桌前方是壹幅柳體“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看得出書法有壹定功底;側面是壹排高大的書櫥,擺滿了書籍。屋子雖然陳舊簡陋,但是整潔雅致,書卷味頗濃。桌子上醒目地擱著壹架前蘇聯產的“瑪米雅”相機,還有膠卷、閃光燈、三腳架及其他器材在旁。山村僻壤,高雅陋室,睿智老人,我們無法將這些聯系在壹塊,老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八寶粥”熱好了,老人的飯菜也好了。他燙了壺自釀的米酒,招呼我們上桌用餐。老人笑呵呵地說,他也喜歡攝影,也是剛拍照回來,同行!氣氛壹下子融洽了,感情也貼近了,話語也更投機了。老人知識淵博而且很健談,也許是在言談之中,老人看出我們的疑惑,他談起了自己的身世。
老人姓劉名田,今年67歲,當年村裏唯壹的大學生,能說會道,能歌善舞,酷愛攝影,寫壹手好字,原是國家某科研單位的研究人員。40年前因家庭成分等緣故,被扣上“不純分子”和“特嫌”的帽子,送去勞教3年。妻子帶著女兒走了。祖厝也被沒收,年邁的父母親,被安置在村頭生產隊的三間羊圈裏。
劉田出獄後被遣送回原籍監督勞動。第二天,村民就看到他挑著擔子,哼著山歌下地去了,宛如壹個快樂的單身漢。可是,年邁的父母親,卻經不起多重的殘酷打擊,時隔不久相繼去世了。那晚,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聽到壹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哭聲。
從此,劉田沈默寡言,臉上再沒有了笑容,頭發也漸漸地白了。
1987年,劉田徹底平反恢復名譽的那天,他揣著香燭提著煙酒,來到雙親的墳前,告慰九泉之下的父母。他沒有了悲也沒有了喜。為感謝鄉親們多年來的關照,把政府落實政策退還的祖厝,捐獻給了村裏作小學。他不願再回原單位,便辦了病退,每月領取退休金,守著那羊圈改建的房子,過起平平淡淡的生活……
酒酣話繁,不知不覺月已中天。老人擔憂天黑路滑不安全,執意留我們住宿。我們欣然答應。老人又燙了壺米酒,同我們談起了女兒。老人臉上洋溢著慈祥和憐愛:“女兒也是大學畢業,在海軍基地工作,已經是壹個16歲孩子的母親了。”“後來——伯母?”我支吾著問。老人囁囁地說:“我沒讓她回來。後來病故了。我有責任啊。”“她當初離開我也是無奈呀。她也沒再嫁人,含辛茹苦把女兒拉扯大。我咋能不念她的情呢 ”老人眼裏湧出懊悔的眼淚。
第二天清晨,我們告別老人,踏上泥濘的小路往回走。老人倚門向我們不停地招手:太陽出來,雪化了,路就好走了
回城後,我們經常尋找機會前去采風,並捎帶壹些劉田老人喜歡的煙酒。我們想方設法給老人多壹點精神慰藉。遇上攝影的好時機,老人也會主動與我們聯系。每壹次和老人的相聚,我們都從老人身上學到許許多多做人的道理。
我們從心底裏敬佩老人,把老人視作良師益友,多年來,壹直和老人保持著密切聯系。想不到老人突然撒手人寰,永遠離開了我們。
如今,每當想起老人,總是想起劉田老人的囑咐:“太陽出來,雪化了,路就好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