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鄉村裏,到處都是土裏土氣的,莊上的路和地裏的路都是泥巴路,人們上地裏勞作的時候,身上穿的藍灰色衣服上總是要沾壹些泥土,放在架子車上的犁子、耙,連壹同去的老黃牛的腿上也要沾滿泥巴,記憶中布滿了土黃色的朦朧。
夏季的雨水是很多的,三天兩頭兒下雨,在沒有汙染的濕潤空氣中混合著泥土特殊的味道,泥濘的上學路上衣著簡陋的我們滿是歡聲笑語,身後留下了壹串串歪歪扭扭的腳印,沒有穿鞋的腳丫子留下的完全是腳趾頭印兒……
有壹天,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天空烏雲密布,狂風大作,忽然間下起了瓢潑大雨,我壹路小跑著往家趕,雙手摁著隨著步伐上下跳躍著的綠色帆布小書包,身上已經淋得濕漉漉的,雨水順著額頭往下淌,鞋子在路上被泥巴沾掉了,我快速地用手把泥巴刮掉,手在路邊草窩裏就著雨水抓了抓算是洗手了,把鞋提上後繼續趕路。
路過簪王莊的時候,我跑到壹戶人家房子旁的大樹下避雨,心想這該死的雨天咋正好讓我趕上了呢?我低頭瞅瞅自己褲腿上已沾滿了泥土和沙子,壹滴壹滴地淌著水,心裏嘀咕著這離家裏還有壹裏多地,不知道雨啥時候能停,停了好趕緊回家吃飯哩,這上了壹晌學,肚子裏早已饑腸轆轆了,村上廚房的煙囪裏陸續冒出了藍灰色的炊煙,飯菜的香味向我裊裊飄來,我下意識地咽了壹口唾液。
就在我壹籌莫展之際,身後的房門“吱呀”壹聲打開了,壹個滄桑又微弱的聲音傳出來“這是哪莊的學生啊?來上屋避避雨吧”,我轉過頭壹看,是個顫顫巍巍的老奶奶,背很駝,年紀有六七十歲了,滿臉皺紋。
我遲疑了壹下,走進了屋裏,眼睛環顧左右、四下打量,這屋裏墻壁是土坯墻,地坪是沒有鋪磚的土地,在灰暗的墻角有壹個鍋臺,後邊的柴火摞的很高,鍋臺上冒著熱氣,這間屋正好是廚房啊!真巧,起碼身上暖和了壹些。
“小學生,趕緊坐下來”,老奶奶熱情地招呼我坐在壹個椅子上,我放下書包正想坐下來的時候,看見椅子上落滿了灰塵,嫌臟,沒有坐,老奶奶看出來我的想法了,就呵呵地笑著說:“我就壹個人,家裏很少來人,椅子都落灰了,我好好給妳擦壹下”,說話間,她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來壹個分不清顏色的濕抹布,吃力地彎下腰,把椅子擦了壹遍,我這才坐下來。
老奶奶說“餓了吧學生”,掀起鍋蓋,給我拿了壹個熱騰騰的饃叫我吃,我伸出沾上泥巴臟兮兮的手先在身上擦了擦後,怯生生地接過饃,又看了壹眼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推辭著不敢吃。
老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著說“趕緊吃吧,先墊墊,壹會兒雨不下了妳再回家吃飯”,我這才拿著饃低頭啃了壹口,哎!真是香甜啊!
這時不知道是激動還是緊張,手壹松這饃又掉地上了,我嚇得不知所措,呆在原地不敢動,老奶奶並不生氣,她緩緩地拾起饃,放在衣服前襟處擦了擦,小心地用手搓搓饃上挨著地面的部分,又用嘴使勁吹了吹,把饃再次遞給我,我呆立了許久才不太情願地又接過饃,小心地啃了起來。
老奶奶看我吃了饃又給我準備盛飯哩,我上前壹步拉著她胳膊說:“我不餓啊,不用盛飯了,我吃妳飯妳就不夠吃了”,老奶奶壹邊笑壹邊說“人老了,吃不多了,給妳盛壹碗吧”。
老奶奶給我盛好飯端過來,我趕緊放下沒有吃完的饃,接過飯碗,是壹碗很稀的面條,上邊飄著幾個菜葉。忽然間,壹聲簌簌的聲音,從屋頂落下來壹塊塵土正好落在碗裏,我皺了皺眉頭,壹瞅碗裏落灰了,這飯沒法吃了,就把飯又放在了鍋臺邊上,老奶奶也說這屋頂檁條上灰太多,學生妳嫌臟就別吃了,我答應著,把剩下的饃壹口吃了,把那碗落灰的稀面條剩下了。
不知不覺中,屋外的雨停了,知了也開始叫了,我給老奶奶依依不舍地告別後,就急匆匆往外走,剛走到屋外那棵大樹下,老奶奶喊著“學生妳書包忘記拿了”。
我拐回屋裏,正好看見老奶奶用筷子把剛才碗裏的灰條子挑出來,端起碗吸溜吸溜地喝起飯來,見我進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咱農村人知道土裏刨食不容易,都心疼糧食,飯裏掉些灰喝起來有個泥土的香味兒啊!不臟,不臟啊”,我這時不知咋的,看著慈祥的老奶奶,鼻子壹酸,不爭氣的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那時候每個路人都可在壹個素不相識的人家裏避雨,都可在壹個陌生的人家裏吃飯,盡管那頓飯帶點泥土的味兒,卻是格外真誠,格外樸素,格外香甜。
而今,生活條件好了,家家戶戶的飯菜裏幾乎頓頓都有肉,肉香味兒饞人,可再也吃不出來小時候啃壹個白饃的過癮勁兒,矗立在灰茫茫的都市鋼筋水泥叢林中,早已沒有了兒時鄉村裏的土裏土氣,到處是堅硬的水泥地面,卻成了“囚禁”人們精神的牢房……
作者簡介
杜學濤,男,漢族,原籍社旗縣興隆鎮大康莊,生於1976年,中***黨員,大學本科文化,1999年畢業於華北水利水電學院,先後在社旗縣李店鎮、興隆鎮、大馮營鎮政府工作,歷任團委書記、紀委委員、黨委委員、常務副鎮長等職務,現就職於社旗縣發改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