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4月的復活節，帕斯捷爾納克最後壹次來到波塔波夫胡同，與埃文斯·卡亞見面。這對母女正在為伊琳娜·葉梅利亞諾娃的法國未婚夫喬治·尼夫送行。壹場大病之後，他準備回巴黎休養。“鮑烈心情很好，曬得黑黑的，看起來跟健康人壹樣，說話還是很神奇。”在這次會面中，帕斯捷爾納克建議伊琳娜·葉梅利亞諾娃不要移民。“妳習慣了在蘇聯的條件下向自己解釋人們的愚蠢，但是在那邊，妳會遇到愚蠢、卑鄙、無恥，這些都是無條件的，對妳來說都是精神上的打擊。但我相信妳的命運。”他還贊揚了喬治·尼夫的坦率和簡單。幾個人喝了兩瓶“寡婦香檳”。【1】帕斯捷爾納克說，他想寫壹本關於文明的意義以及俄羅斯和西方藝術中人性衰落的書。“不，這裏面總應該有些意義，就應該是這樣！”他打算把這些思想中的壹部分帶入阿迦·索諾夫的口中，通過劇中的人物來預測未來藝術的命運，或者單獨寫壹章。晚上，他和伊文斯卡婭壹起去了貝萊捷爾基諾。她回到住處，他回到“大別墅”，在那裏她接待了與他交往已久並第壹次來訪的雷娜塔·施韋策。在書房裏簡短交談後，他帶她去見埃文斯·卡婭。施韋策總是撲向他，親吻他。他假裝生氣，請求伊萬斯卡婭原諒。回到家，他在過道裏脫衣服，嘟囔著:“好重的大衣！”“然後我坐在復活節桌前很久，熱情地交談，喝了很多酒，非常開心。
第二天，他胸部劇烈疼痛。埃文斯·卡婭帶他去找了壹位熟悉的神經外科醫生，吉森豪森男爵夫人[2]。她看著他的身體，稱贊他年輕時的詩，用平靜的女低音宣布沒有發現大問題。帕斯捷爾納克微微振作起來。
4月底，他的病情明顯惡化。他費力地來到別墅管理處，給莫斯科打了電話。伊萬斯卡婭問他感覺如何，他無力地說:“唉，他活不到壹百歲了！””與此同時，從另壹個話筒裏聽著他們談話的葉梅利亞諾娃喊道:“妳可以，妳可以活下去！"
4月20日，施韋策前來告別，並送給他壹張她侄子的照片，題為“老虎”。老虎的壹條後腿被漆成黑色。這個男孩的意思是帕斯捷爾納克在他的故土玷汙了自己。帕斯捷爾納克興奮地喊道:“這是小夏加爾[3]！”我立刻給那個男孩寫了壹張明信片來表達我的感激之情。帕斯捷爾納克告別了施韋策，從前面的臺階上向她揮揮手，拖著沈重的腳步回到樓上的書房，對妮娜·塔比茲說:“請不要嚇到吉娜和萊奧內卡，但我相信我得了肺癌，我的肩胛骨疼得要命。”
4月23日，他再次去“小別墅”找伊文斯卡婭(註:帕斯卡爾的情人)，臉色蒼白，神情恍惚；她回憶起他那樣親吻她，仿佛是為了恢復生命、健康和力量...
5月1日，卡拉·謝寧·尼科娃拜訪了他。根據她的敘述，葉夫根尼·鮑裏索維奇寫道:“他讓她加入懺悔儀式，他閉著眼睛，畸形的臉上閃著光，壹口氣背完了所有相關的祈禱詞。儀式的力量和活基督降臨的感覺是如此的驚人，甚至當他不小心說死亡臨近的時候，它就變成了壹個細節。”
五月過節，壹直下雨。埃文斯·卡亞和她的女兒搬回了別列捷爾基諾的住處，等待帕斯捷爾納克，但卻不見他的蹤影。直到5月3日晚上，科馬·伊萬諾夫像往常壹樣發出了他那封樂觀的信。帕斯捷爾納克說，他患有心絞痛、高血壓和神經衰弱。“別難過，那不是我們想要打敗的，”信的結尾寫道。
5月5日，病情突然加重，但沒有改變日常作息。第二天，他想洗頭，突然胸口和肩膀壹陣疼痛，差點讓他不省人事。疑似心肌梗塞。心電圖顯示沒有異常。根據5月9日對心電圖的復查，內恰耶夫醫生的結論是深部雙部位梗塞，沃利森教授支持這壹診斷，因此文學基金會的診所派安娜·戈洛傑茨醫生為帕斯捷爾納克治療。
他壹直躺在壹樓琴房的床上，不準起床。他的弟弟和弟媳來到了貝雷基諾，塔瑪拉·伊萬諾瓦[4]也不時來看望。帕斯捷爾納克沒有痛得大叫，但為了禁止翻身和側臥，他必須按照規定平躺。他睡不著，忍不住想這件事。他連連嘆氣，告訴護士這是壹場“沒有夢的噩夢”。奈達·尼古拉耶夫說，他通常在晚上吃點東西，以便睡得更好。醫生允許他晚上十壹點餵飯，但他還是睡不著。
帕斯捷爾納克無法忍受別人看到他的胡子茬。他讓他的兒子給他刮胡子，利昂妮婭照做了。讀書也是不允許的，但他還是談文學，想文學，談的都是文學:“莎士比亞和歌德的譯本互相吵架，吸引了我，就消失了。”
護士告訴他最好不要說什麽嚴重的事情。
“那我該說什麽？”他很生氣。“我不是在說左肩胛骨嗎？但它不會說俄語。”
他不停地向幾個護士道歉:妳們看，我生病了，妳們要照顧…
“妳怎麽了？”
“我的左肩胛骨長期不適疼痛，但好像不嚴重。而且有時候嚴重到不敢承認。本來我以為疾病是可以通過內在的抵抗力克服的。我錯了，這壹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這種認為身體狀況取決於精神狀況的信念完全是帕斯捷爾納克式的。難怪兩三年前的壹天，季乃達·尼古拉耶夫問他有沒有什麽抱怨，是精神上的還是身體上的，他大聲說:“我生來就不是用身體的方式感知自己的！”
樓上，他的書房正在維修。沒完沒了。修復的話題伴隨了他壹生，現在又重現。
丹娘·馬斯連尼科夫在這個季節帶來了壹顆罕見的櫻桃，榨成汁給他喝。他已經很難吃飯了，他說:“太好了。”
13那晚，情況變得更糟。他第壹次哭著說肚子疼。晚上，他告訴安娜·戈洛傑茨，他的生命史不會隨著他的病史而結束。“今後的討論還會持續壹段時間，但那時，大家都會同意。無論如何，我畢竟是諾貝爾獎獲得者。”
心電圖體征越來越差。腿也開始疼了。在鴉片總堿的作用下，他仿佛清醒過來，說:“兩個跟屁蟲就像我的忘年交，自作主張。”即便如此，直到妻子給他梳洗完畢，他才讓護士靠近，自己也戴上了假牙。他稱之為“生活在牙齒下”。
14年5月，在埃文斯卡亞的要求下，曾在1952治療過帕斯捷爾納克心肌梗塞的多爾戈普羅斯克教授前來查看他的病情。第二天我做了會診，結論是胃癌。沒有通知親戚。給了他強力止痛劑，他睡著了，醒來問:
“列昂諾夫在哪裏？”
“列昂諾夫沒有來，”護士回答。
“他剛才坐在這裏，我們在談論浮士德...請不要再給我打麻藥了。”
為了減輕疼痛，給他戴上了氧氣帳篷，這樣他就能睡著了。
有壹次，護士問:“妳覺得自己怎麽樣？”
“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但在這個過程中，我很平靜，”他回答道。
他不再喝他喜歡的濃茶了。他得知自己得了潰瘍，不知道該聽誰的。在這種情況下，豐富的飲食對他的健康是最有害的。開始拒絕家政人員塔妮婭為他準備的食物:“她在這個問題上簡直是愚蠢至極。”
“瞧妳說的，塔妮婭付出了他的整個心靈！”
"她獻出了自己的心，但她依然骯臟。"
他對尼娜·塔比茲說，“我愛妳們所有人。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存在了，只剩下胸和肚子裏的壹團亂麻。”
荷蘭人送了壹大束郁金香，他要求不要帶進房間，因為他不喜歡花瓶裏的花，只喜歡大自然裏的花。他每天都問櫻桃是否開花了。那是壹個炎熱潮濕的五月，但是櫻桃沒有開花。“我寧願生病期間是陰天，”他悲傷地說。他不能忍受炎熱的天氣。
安娜·戈洛傑茨稱贊他年輕健康的肌肉和富有彈性的皮膚。在五月的最後幾天，他變得越來越瘦。他最怕的是他的親戚提出把埃文斯·卡亞叫到他身邊。戈洛傑茨猜測，在他看來，這意味著他的處境是無望的。奈達·尼古拉耶夫甚至打算在她到達時離開家，但他拒絕了這個想法。
在5月18日的晨檢中，戈洛傑茨感覺到自己左側鎖骨上部有病竈轉移，立即趕往莫斯科會診。
晚上，他得到了壹個氧氣帳篷。他幾乎不能移動。
“看我變成什麽樣了！掉進了書頁間的無聊的桌子裏。”
Marfa Kuz Minic是壹位態度嚴謹的老年護士。帕斯捷爾納克對她說:“瑪爾法·庫茲米尼奇，妳大概還沒有受到生活的眷顧。但是妳有壹顆善良的心。妳這麽有尊嚴，珍惜自己的名聲。如果妳想，妳可以做任何事情。請為我做點什麽，瑪法·庫茲米尼奇。我真的想活下去。不要擔心，請坐下來考慮再做壹次...我過著雙重生活。哦，如果妳認識她，妳就不會譴責我了。妳有過雙重生活嗎？”
他再也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伊萬斯卡婭，只是偶爾派16歲的護士瑪麗娜·拉西娜去伊萬斯卡婭家安慰她。
5月22日，在他哥哥和壹位著名放射學家的幫助下，龐雅文·塔格真的把壹臺熒光鏡搬到了別墅裏。
“嗯，太好了，”帕斯捷爾納克說。“壹切都會澄清，會是另壹個結果。”
根據透視圖像，塔格教授得出結論，左肺癌腫脹，兩個肺葉都已擴散。這是最迅速的癌癥，通常由強烈的精神沖擊引起。貌似癥狀是在1959的最後幾個月開始發展的，當時情況比較曖昧，當局的直接威脅取代了迫害。
透視下來，帕斯捷爾納克瘦了不少。我第壹次不戴假牙。這副假牙就放在他的床邊，在壹個棕色的盒子裏，琺瑯已經脫落。這個盒子跟隨了他很多年。壹直完好無損。
護士告訴他，片子顯示的是慢性肺炎。他不相信。
23日，參加文學基金會門診的醫生來看望他。“可愛的醫生，”他說，“有點像費迪南。(註:蘇聯作家，帕克斯的鄰居)”
壹些外國記者總是在別墅附近等候。整個莫斯科都知道診斷結果，西方也知道。帕斯捷爾納克要求將他的妹妹莉迪亞從倫敦召回。她打算馬上離開，但是蘇聯大使館延遲了她的簽證。
5月27日淩晨4點，帕斯捷爾納克脈搏消失，打了幾針才恢復。“我覺得很好。壹開始我什麽都感覺不到，但妳的註射讓我又回到了焦慮。”
“如果妳就這樣死了，”他連續幾天重復著同壹句話，“那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生活是美好的，”他對護士說。“如果生命延續，我會用它來抵禦庸俗。世界文學和中國文學。太俗了。人寫的不相關。”
他還說要寫護士的工作:“嗯，是的，妳們是工人。世界上有那麽多的煩惱，任何活動都是那麽的復雜和艱難，但在這裏卻是那麽的高尚、真誠和無私。這就是我想寫的。”
我還問Olesha她是否還活著。他不知道Olesha在4月生病，5月初去世。
“我覺得周圍很臟，”他對大兒子說。“聽說要吃點東西讓食欲動起來。但這是壹種折磨。文學界也是如此。認可根本不是認可，而是無知。沒有過去的記憶。關系以不同的方式被破壞。就像在壹堆汙穢中。不僅在這裏，全世界都是如此。為了保存人的自由和不受拘束的才華，整個生活變成了與絕對庸俗的對抗。我在這裏度過了壹生。”
5月27日，我給他輸了血。他說他在戰爭期間獻過血。當針從靜脈中拔出時，血流到床上和醫生的白大褂上。
“血腥的畫面，”帕斯捷爾納克說。
第二天早上，他問醫生:
“妳們有沒有像我壹樣治療過心梗後並發癥的病人？”
“是的，”醫生回答。
“他們康復了嗎？”
“是的。”
“那告訴我他們的名字。”
她提到了幾個作家。他看起來很平靜。
晚上值班護士在他面前睡了壹會兒，很快就醒了，感覺他在看她。
“對不起，”護士害羞地說。
“沒關系，”他笑著說。“妳狀態很好。”
有壹次，戈洛傑茨請他朗讀。
“妳知道，我自己也在寫壹本書。我為什麽要看別人的？”他有點不耐煩地回答道。
28日，他的病情徹底惡化。
“既然妳什麽都知道，”他對護士說，“為什麽要用這個套索把我的生命系在壹起？請審視妳的內心。生活是美好的，非常美好。但終究還是免不了壹死。”
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地輸血，因為第壹次輸血後他感覺好多了。我打電話給莉奧妮亞，問他考試怎麽樣了。晚上，Genia也來了。帕斯捷爾納克叫他，但他壹句話也沒說。
卡什爾斯基教授是唯壹壹個會診不收費的醫生。他說帕斯捷爾納克只剩下不到五天了。壹周後，帕斯捷爾納克仍然活著。5月29日，尼娜·塔比茲來訪。像往常壹樣，他抓住她的手，摸著他的手指說，“Genatzvalle。”【6】Tabize塗了壹點口紅，那天穿得比平時更鮮艷。帕斯捷爾納克說，她和吉娜已經完全變了，他反復說他要死了，這會讓他們擺脫對他的擔憂。妮娜決定以壹張略顯年輕清新的面孔出現在他面前:
“妳的健康狀況有所好轉，我和妮娜看起來也很好！”
他搖搖頭說:“不，尼諾奇卡，我的身體很糟糕，妳們兩個也是。”
5月30日早上，他像往常壹樣讓妻子梳頭，俏皮地說離別不是這樣做的。等待輸血。醫生已經很久沒做決定了。他不知道為什麽。輸血終於開始了，壹股鮮血從他的喉嚨裏湧出。
“麗塔就要來了，”大兒子重復地說。“等她。”
“麗塔，這很好，”他說。
他要求妻子和他單獨呆在壹起。
“我熱愛生活，我也愛妳，”他對她說，“但我對離開妳並不後悔:周圍有太多的庸俗，不僅在這裏，在整個世界都是如此。無論如何，我不會與之和解。我對妳感激不盡。”
他讓妻子把他的兩個兒子叫到身邊。
“嗯，我們要不要說再見？”
這句話有疑問。
“妳們兩個是我合法的兒子。我死了之後，除了自然的悲傷和痛苦，妳不會受到威脅，而是損失本身。妳得到了法律的認可。但是我存在的另壹面，違法的壹面。在國外廣為人知。這是因為我的命運，我職業生涯中發生的事情，特別是因為最近的諾貝爾獎風波...麗塔來了，她會註意這些情況。有很多事情她不應該只從妳這裏知道。麗塔會處理好這壹切的...這是違法的壹面，我死後沒人能維護。妳明白嗎？”
“妳的意思是，”Genia問，“妳想把妳留下的壹切都委托給我們，對嗎？”
“不，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我希望妳與此事無關。希望這種被迫的冷漠不會讓妳為難，成為負擔。”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妳的下壹個計劃是什麽？氧氣賬戶？那就用氧氣賬戶吧。”
他對抱著自己腦袋的瑪爾庫茲米尼卡說:
“我有點聽不見。我的眼前似乎有壹層霧。不過，這終究會淡下去的？”
奈妲·尼古拉耶夫和她的兩個兒子壹直在他身邊。
那天晚上十壹點，他對妻子說:
“請原諒我。”
停頓片刻，又說:
“我很開心。”
2
與此同時，在那些與他壹生親近，聯系偶爾中斷的人中間，正在準備壹場宴會:有人在宴會前忙著看大家有沒有到他最喜歡的地方；主人吉茲安·塔比澤壹邊給用來懲酒的巨大牛角杯斟滿酒，壹邊安排客人入座，以有權舉辦盛宴為榮；Paolo的朋友建議Vladimir的朋友不用壹開始就說明情況(“想想妳當初的感受”)，Lena占據了稍微近壹點的位置:“我終於可以見到他了！”壹群老人聚集在人群附近:餵，快點...人家還沒入座，照常聊天:哎呀，要是提前知道，誰會耽誤哪怕壹分鐘！事實上，如果他前天沒有被打擾，恐怕他早就出現在這裏了。即將到來的聚會的氣氛吸引了所有人，包括那些討厭他的人，雖然應該承認，這樣重要的客人來的時候，這樣的人遠遠少於平時。重新考慮這個計劃。如果計劃壹而再再而三的改變，那就需要立刻納入其中，因為他這個級別的大師們也會在這裏爭先恐後，要知道，這是壹個非常時期。對幸福的等待達到了高潮，想到自己最後旅程的艱辛，沒有人感到難過:畢竟每個人都會經歷這段旅程，沒什麽大不了的。他過去經常做奇怪的事情，好像他已經死了...從本質上說，如果每個人都這樣做，這個世界將會多麽美好！
旋風飛舞，烏雲疾馳，繁星掠過眼前；萬事俱備，走廊騰空，餐桌上完成最後的裝修；突然，天空中出現了盛宴的蒼白倒影，讓他種下的櫻桃樹的樹蔭也變得蒼白。五月異常炎熱的天氣。活動安排在11:20；“他來了，他來了！”座位之間有竊竊私語聲。帶著無限真誠的表情，保羅和吉劍與他面對面，沒有人與他們爭奪先歡迎他的權利。他環顧四周，看到無數模糊的身影壹字排開，消失在惠今的歡慶中；大家都是悲喜交加，漸漸的，喜悅明顯占了上風。他聽過樂師調整弓弦。只要等他先發言，盛宴就可以開始了；這裏不用斟酌字眼，也不用擔心。顯然大家都能正確理解。奇怪的是，呼吸越來越輕松。他向朋友們邁了壹步:面前是不斷的敬酒，華麗的話語充滿了敬意。這壹刻，只要壹句很簡單的話就夠了，只要壹句話，他們就會認出原來的他，不會懷疑他的真實。因為他對幸福的感受又神奇地與現實壹致了，而充滿歡樂的現實又無限超越了這些感受，他的內心不禁感到幸福。他向迎面而來的人們低下頭，簡短地說:
“我很開心。”
歡呼聲響起:這還是他，全盛時期的真實的他。其他人認為他轉身面對他們，可能是說他很高興他們的到來，他在家裏安全死亡，或者他的痛苦終於結束了。然而，這壹切其實都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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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太陽信守諾言/如期而至，透過窗戶把橘黃色的光/斜斜地照在窗簾和沙發之間。”[9]1960 5月31日的早晨來臨了，這是帕斯捷爾納克迷失在世界上的第壹天。
奈妲·尼古拉耶夫和家政人員塔妮婭壹起洗身體。早晨六點鐘，埃文斯·卡婭匆匆趕來，沒有被人攔住。她在床邊呆了很久，默默地和他道別。她覺得他好像還很溫暖，他的手還很柔軟。1年6月，靈柩入城，遺體下葬。文學基金會派了兩名葬禮工作人員去問季乃達·尼古拉耶夫，她認為葬禮應該如何進行。“讓音樂繼續播放，”她回答道。“我覺得平靜，事情應該平淡簡單，就像他平淡簡單的生活壹樣。”
棺材停在餐廳裏。又壯又胖的尤金妮亞得到了幫助，艱難地爬上了臺階。她，斯塔西克·內高斯和裏希特[10]分別演奏音樂。在小提琴和大提琴的伴奏下，尤金妮亞演奏了帕斯捷爾納克最喜愛的三重奏《柴科夫斯基對偉大藝術家的紀念》。【11】然後獨自演奏了幾首舒伯特的曲子。雕刻家維倫斯基用死去的帕斯捷爾納克的臉做了壹個臉模。鮮花圍繞著靈柩，絡繹不絕的人們繞過靈柩向他告別。
黃昏時分，伊琳娜·葉梅利亞諾娃和喬治·尼夫來送別帕斯捷爾納克。壹直害怕死亡和死人的伊琳娜，被他冰冷的遺體深深震撼:她從未見過他把頭發分開梳，他的額頭上壹直有下垂的額發。
“躺在這裏的簡直是另壹個人，壹張高貴的臉，蒼老、安靜、瘦弱，壹副受譴責(不，相當嚴峻)的樣子。曾幾何時，這樣的人完全有可能活在世上，但不是鮑烈，而是別人。死亡，不管他怎麽想，不管他寫了多少關於它的文字，也不管他準備了多少次去迎接它，從來沒有接近過他。死亡不是來自他的日常生活。他們之間沒有共同語言。死亡無法適應他。它只是偷走了他。這個變化讓我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這就像是壹種解脫。我沈思片刻，恍然大悟:這壹切和他有什麽關系？不是他，不是！
喬治·尼夫和我面面相覷。是的，鮑烈不在這個空間。但是他在哪裏？我無法描述我的感受。也許這就是我人生中獨壹無二的宗教體驗。心在顫抖:如果呢？如果這是壹個信號，壹個暗示，告訴我們不會死，不到最後不能死呢？萬壹存在呢？
每個人都出來站在門廊上。他在這裏，和我們在壹起。看，這是天空，他愛過的樹，這條溝，遠處的鐘樓，春天的夕陽。所有這些都比我們留在房間裏的那個大。這真是壹種奇跡的感覺。就這樣，突然地、出乎意料地，它遇到了我們這些毫無準備的唯物主義者。
回到村子裏。奇跡沒有拋棄我們。它從每壹條小沙路的轉彎處背後看著我們。從半幹涸的溪流中。從壹個荒誕的草堆，對我們來說，這個草堆永遠在壹個沒有月光的長草棚的陰影裏[12]...但更多的是來自天空。奇跡跟著我們到了房子，然後消失了，留下我們壹個人混亂和恐懼。但重點是，它曾經來過，轉瞬即逝，給了我們力量。"
晚上，來自別列特爾基諾教堂的大祭司約瑟夫為他做了安魂曲祈禱。葬禮定於6月2日舉行。基輔火車站市郊線售票窗口旁，貼著壹張手寫的通知:
“同誌們！1960年5月30日夜至31年5月30日淩晨之間，當代最偉大的詩人之壹鮑裏斯·列昂尼德維奇·帕斯捷爾納克去世了。民間祈福儀式將於今日15舉行。貝雷吉諾站。”
刊登在《文學報》上的公告，作為對死者報復的例子，作為卑鄙的證明，足以載入史冊:“蘇聯文學基金會理事會宣布，作家、基金會成員帕斯捷爾納克·鮑裏斯·列昂涅維奇於今年5月30日逝世，享年70歲，特向死者家屬表示哀悼。”
全村的人都穿著最好的嶄新衣服來為他送行。許多頭發花白、面容嚴肅、身體挺直的女士和老人來自莫斯科。對於這些曾經的少男少女，他寫下了自己的作品。他們不再在壹起了。這曾經是莫斯科越來越稀缺的壹小群老知識分子。他們關系密切，從他身上找到了自我安慰和防禦。很多都被時代毀掉了，但終究不可能全部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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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凱歌香檳創立於1772和1805。酒莊主人不幸去世，他年輕的遺孀繼承了丈夫的事業，不斷追求完美和創新，釀造出品質卓越的產品，從而使凱歌香檳成為世界上最著名的香檳品牌之壹。
[2]原文如此。
[3]馬爾科·紮哈洛維奇·夏加爾(18871985)，白俄羅斯裔法國畫家，20世紀先鋒派繪畫藝術的傑出代表。他出生於沙皇俄國，1922年離開蘇俄前往西歐，最後定居法國。
[4]弗謝沃洛德·伊萬諾夫的妻子。
[5]龐雅文·米哈伊洛夫·塔格(18951964)，俄蘇詩人、散文家和回憶錄作者。
[6]壹種常見的格魯吉亞語的俄語音譯，相當於“親愛的”、“我的朋友”、“同誌”，表示對聽者的愛和尊重。
[7]莉迪亞的外號。
[8]這裏的“弗拉基米爾”可能是指維拉蒂米爾·馬雅科夫斯基。後面提到的“莉娜”指的是賴納·裏爾克。
[9]引自8月(1953)。
德國血統的烏克蘭鋼琴家斯維亞托斯拉夫·特奧菲洛維奇·裏赫特(19151997)是20世紀最偉大的鋼琴藝術家之壹。
[11]這是柴可夫斯基A小調鋼琴三重奏的字幕。
【12】引自愛情，我們走吧，雷雨未停(1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