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產業結構傳統,新興產業比重較低。
近期,外部環境的變化再次將珠三角推上風口浪尖。但這也再次驗證了壹個事實,在通訊、電子等高端制造領域,雖然中國在技術上還有很多不足,在價值鏈上也沒有絕對優勢,但珠三角地區,尤其是深圳,在生產環節的完整性上,在全球有很大的獨特性。
在港股和美股上市的公司大多是在國內上市存在技術壁壘的企業,因此區域內a股上市公司的行業分布更能反映壹個地區制造業和壹般服務業的整體發展水平。我們不妨分析壹下廣東、九龍、長三角的a股上市公司,來驗證長三角的經濟結構比珠三角更重、更傳統的事實。其實這也是深圳與以蘇州為代表的蘇南地區差距迅速拉大的重要原因。電子、通訊等新興產業在珠三角產值占比相對較高,而蘇南地區更多依賴傳統重工業和化學工業。
我們對長三角和粵九的a股上市公司做了統計。按照同花順的分類標準,長三角a股上市公司行業分布如下:
我們可以看到機械和化工行業排在前兩位,分別占20%和11%,其次是信息服務和運輸設備。在運輸設備類的73家上市公司中,有59家生產汽車零部件。電子、信息設備(包括通訊設備)、家用電器等在粵九強勢的產業,在長三角的存在感較低。
上圖為粵九上市公司行業分布,電子排名第壹,長三角僅第六。機械排名第二,長三角排名第壹,第三和長三角壹樣,都是信息服務業(包括互聯網、軟件和傳媒),第四是信息設備,長三角排名第十四。
當我們把廣東、九龍、長三角的a股上市公司數據放在壹起,對比就更清晰了。
最右邊壹欄是粵九與長三角的比例。比例越高,粵九在這壹產業上相對長三角的優勢越明顯。比例越低,說明粵九的產業規模和頭部企業都不如長三角。
在電子信息設備方面,粵九占比幾乎是長三角的3倍。在長三角a股上市公司不到60%的情況下,粵九電子和信息設備兩個子行業的上市公司絕對數量高於長三角。(電子行業,廣東九龍有60個93父母三角;信息設備,廣東九龍44個,長三角29個)。輕工、家電也是粵九優勢明顯的行業,這也符合大眾的感知和認知。在生產直接面對消費者的C端產品方面,珠三角的品牌效應遠遠強於長三角。
縱觀長三角的明顯優勢,第壹就是機械、化工、汽車零部件。這三個行業的上市公司占長三角a股上市公司總數的35%,而廣東和九龍的比例不到20%。除了化工,冶金、軍工等重工業在長三角也是領先的。粵九上市公司無壹從事鋼鐵或礦業,而長三角上市公司中,這兩類仍有13家。
我們可以得出壹個明顯的結論,與長三角相比,珠三角的制造業更具新興性和2C性,家電、數碼等大量產品直接面對消費者。長三角的制造業相對傳統,更2B,機械、化工等產品更面向供應鏈上遊。
但應該承認,雖然生產出更多的中間品或最終品,但並不是決定工業水平的主要標準。但就長三角和珠三角而言,珠三角的電子、通信、家電等行業的整體技術水平和R&D投資高於長三角具有優勢的傳統行業,如冶金、化工等,這是不爭的事實。
長三角壹直以民營經濟活躍著稱,尤其是浙江。但不可否認的是,由於種種客觀原因,我國民營企業的技術投入整體有限,產業升級之路註定不會壹帆風順。
深圳華強北十幾年前以山寨出名。現在深圳電子產業的能力已經達到了全世界不可小覷的水平,這與深圳乃至整個珠三角地區融入全球市場有很大關系。如果沒有大量外資企業、港資企業和臺資企業在深圳和珠三角投資,珠三角的產業能力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迅速提升。正是基於這種產業產能的快速升級,珠三角反過來成為電子、通信等新興產業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地區。強大的工業產能和工業基礎設施反哺了中國新興產業的崛起。所以深圳民營高科技產業的繁榮離不開外資的湧入,包括港澳臺。
但是,長三角的情況完全不同。外資進入長三角的橋頭堡是上海,上海集中了買辦型的商業和服務業,使得外資和中資在爭奪上海這部分人才上有了取舍效應,但在產業鏈上缺乏深圳那樣的正向驅動力。蘇南在招商引資方面表現突出,中新工業園和昆山的臺資企業產業鏈就是典型。但與深圳相比,蘇州並沒有發展出與加工貿易產業高度契合的本土電子產業鏈。另壹方面,在浙江,雖然國有和外資相對較弱,但當地民營經濟較為繁榮。然而,浙江本地的民營企業大多不願意進行產業升級。
加大技術投入,對民營企業來說門檻並不低。中國本土民營企業大多是從傳統行業起家,初期技術含量不高。如果他們想向更高端的領域轉型,會投入很多。既不是有技術優勢,又能靠賣專利賺錢的百年老店。在中國的融資環境下,很難獲得真正的資本來源來支持長期的創新和發展。此外,由於企業自身面臨的綜合商務成本和激烈的市場競爭,利潤薄,更不可能大規模投資R&D(R&D投資不確定性大),往往陷入二流產業的路徑依賴。對於大多數通信行業的民營企業來說,要轉型成為真正的技術驅動型企業是極其困難的。行業本身及其競爭格局、公司自身的治理結構、人才戰略、人力資源儲備,都決定了這類企業寧願在保持傳統主業的同時,向房地產、金融領域進行多元化擴張,而不願向高新技術領域延伸。這是長三角民營經濟不能不面對的困境,也是長三角相對珠三角的劣勢。
2.區域開放度弱於珠三角。
如果要討論中國最好的營商環境和最發達的民營經濟是什麽?長三角和珠三角可以打,尤其是浙江,肯定不會輸給珠三角。
然而,中國的哪壹部分對外來者最開放、最歡迎?答案幾乎是無可爭議的,那就是珠三角。
日前,廣州終於解除了本科以上非應屆大學生的落戶限制。這意味著本科及以上學歷的畢業生可以在除北京、上海以外的所有城市自由流動。但是,上海作為長三角地區經濟實力最強、樞紐地位最顯著、就業機會最多的城市,仍然無法完全放開戶籍管制。
上海財經大學百年校慶前的老校門。
長期以來,上海對本地和非本地高校畢業生的落戶政策壹直是不壹樣的。雖然近年來打了補丁,北大、清華的畢業生可以無條件落戶,但兩校畢業生規模畢竟有限,依然無法改變本地大學生與外地大學生在落戶政策上的整體失衡。與北京相比,上海高校的本地學生比例已經很高了。對本地高校畢業生的優惠政策使上海高校畢業生更容易落戶上海,但影響了外地高校畢業生來上海的意願。政策傾斜,情感慣性,甚至上海就業單位天然校友網絡效應的差異,都是對外來高校畢業生不友好的因素。北京、武漢等高校不離開本地大學生,最大的流向是深圳和廣州,而不是上海,這無疑會影響長三角和珠三角長期競爭的平衡。
更重要的是,在政策傾斜下,上海用人單位“江浙滬畢業生優先”的巨大慣性,實際上對這個長三角地區產生了溢出效應。相比北京和廣東,長三角的用人單位對本地區高校的青睞程度最高。雖然當地壹些人認可這種安排,但這顯然對長三角擴大全國範圍的號召力和保持長期競爭力極為不利。
另壹方面,在珠三角,雖然本地高等教育資源遠不如長三角,但壹直受到外來人才的青睞。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武漢。現在武漢有654.38+0.2萬大學生,這些大學生畢業後的主要流向是珠三角。深圳雖然沒有本地的985大學,但卻是全國大多數985大學畢業生的前三大就業去向。
3.高度依賴上海單中心,缺乏多中心。
說到開放,就不能不提到長三角和珠三角城市體系的差異。觀察2018年長三角和珠三角主要城市人口凈流入情況,長三角確實不容樂觀。
蘇州,長三角人口和經濟第二大城市。2018年常住人口只增加了3.77萬,無錫更慘,只有215萬。長三角十五個城市2018年新增常住人口總數為901500人,比深圳和廣州之和少3000人。
城市經濟是質和量的雙重競爭。也就是說,與杭州相比,雖然廣州存在民營經濟不太發達、上市公司數量少、缺乏本土頂級品牌等劣勢,但廣州的區域門戶地位仍使其擁有遠超杭州的經濟和人口體量,從而使其有可能更大程度地吸納外來人口。
珠三角和長三角在城市層級上最明顯的區別就是珠三角是多中心的。經濟規模相近的廣州、深圳、香港,在不同領域都有很大的影響力,比如商貿物流、科技、金融等等。但是,長三角的門戶城市只有壹個,就是上海。與上海相比,杭州、南京、蘇州在城市功能和地位上完全處於從屬地位。杭州雖然有互聯網和本地民營經濟兩大長板,但與上海相比,整體上不具備門戶功能,金融、航運、交通、物流、高端專業服務等領域的功能還不完善。只有上海能滿足它的需求。
我曾在《杭州的崛起》中指出,其實上海最大的幸運是上海和杭州不同於廣州和深圳。兩地完全是互補而非競爭,所以杭州的崛起讓上海受益,但這只是問題的壹個方面。杭州和上海缺乏競爭的根本原因是上海的發展基礎和資源條件遠優於杭州,後者根本不是壹個量級,所以杭州無法對上海形成整體挑戰。從更廣闊的視角來看,缺乏上海之外的第二個門戶城市和區域中心,是長三角壹體化發展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
雖然廣深之間存在壹定的競爭關系,但深圳相對地位的上升和廣州相對地位的下降並不是廣深競爭的結果,而是產業變化的結果。(見《廣東不對不起廣州,廣州沒做錯什麽》)沒有深圳這幾年的高速發展,更多依賴傳統國企、汽車加工制造、外資快消的傳統行業的廣州,相對地位也會下降(快消、文化、傳媒等廣州很多傳統行業的主要外遷方向也是上海、北京,而不是深圳)。在某種程度上,深圳新興產業的快速增長變得更加強勁。表面上看,廣州和深圳在交通基礎設施方面確實存在壹定的競爭,但總體來看,深圳的發展對廣州的正面作用顯然更大。
上海要想更好,旁邊需要有深圳到廣州的存在。今天的杭州、南京、蘇州,在城市功能的全面性上,是廣州、深圳任何壹個都比不上的。還是以第三產業增加值為例,杭州和南京2018的第三產業增加值之和剛好等於廣州。杭州與南京、廣州在城市規模和能級上的明顯差距,不僅影響了自身的發展,也成為長三角壹體化進程中的壹個潛在隱憂。
廣州、杭州、南京、蘇州,經濟發展的質量指標整體差別不大,從人均GDP和上市公司數量來看,沒有數量級的差異。而廣州的人口和經濟規模賦予了它巨大的磁鐵效應,這是杭州、南京、蘇州根本不具備的。
尤其需要註意的是,廣東戶籍本身缺乏直轄市戶籍的教育、醫療等各種公共服務的附加值,而廣東壹直奉行相當開放的落戶制度,進壹步推高了廣州、深圳的人口增長。但由於種種原因,上海目前不可能放開戶籍,需要嚴格控制常住人口規模。如果杭州、南京等長三角城市不能形成全國重要的資源集散地和重要的區域門戶,很多可能進入長三角的潛在人口只會流向珠三角。
珠三角的人才政策引人關註。昨日(26日),深圳市副市長王立新公開表示,深圳將落實《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關於粵港澳大灣區個人所得稅優惠政策的通知》(31號),緊缺人才邊際稅率由45%降至15%,深圳當地政府將幫助這些人才補稅。珠三角在吸引人才方面的饑渴和突出的政策力度,應該作為長三角的壹面鏡子。
4.經濟密度低影響產能。
衡量現代經濟的壹個很重要的標準就是密度。與珠三角相比,長三角的人口密度明顯較低。在聚集創造價值的條件下,更低的人口密度也意味著更低的經濟密度(單位面積創造的GDP)。
讓我們看看上面的表格。長三角、粵九和珠三角(含港澳)的人口和經濟密度有壹個比較。看起來長三角和粵九的人口密度和經濟密度差不多,但實際上這主要是因為珠三角的肇慶、江門、惠州面積大,人口少。就長三角和珠三角的核心城市而言,左邊的長三角城市經濟密度遠低於珠三角。
杭州和寧波山區面積大,人口密度相對較低,和其他城市沒有太大的可比性。而蘇南的南京、蘇州、無錫的人口和經濟密度都遠低於珠三角。三個城市中經濟密度最高的無錫,每平方公裏GDP只有2.47億,不僅遠低於廣州、深圳,更差於佛山(佛山每平方公裏GDP 2.56億)。
與經濟密度較高的地區相比,經濟密度低意味著在同壹地區,創造的產值相對較低,產生的就業機會相對較少。人們的通勤活動受到身體上的限制,這意味著城市不可能無限擴張。壹個城市的經濟密度低,人口吸引力和承載力相對較弱。
長三角很多人曾經提出壹個概念,就是中國最大的城市經濟體是上海和蘇州的壹體化。但需要註意的是,上海和蘇州的密度相比珠三角核心區並不高。
上海和蘇州的總面積達到654.38+0.48萬平方公裏,超過廣州、東莞、深圳或者廣州、佛山、東莞的總和。需要註意的是,這三個城市的總面積只有1.1.9萬平方公裏,也就是說,從空間上看,廣州、東莞、深圳比上海、蘇聯要密集得多。所以無論是人均GDP,還是經濟密度,還是人口密度,廣州、東莞、深圳都強於上海和蘇聯。也就是說,按照廣州、佛山、東莞來看,雖然廣州的領先地位不如上海,東莞和蘇州也是類似的工業城市,但還是難分伯仲。人均GDP、經濟密度、人口密度也只是略低於上海和蘇聯,還在壹個數量級。
數據驗證了人們最直觀的感受。在珠三角,城市真的是連綿不斷的狀態,穿梭於廣州、深圳、佛、東莞之間,幾乎沒有農田;在長三角,城市之間,大面積的農田依然存在。
廣東和江蘇曾經緊緊抓住GDP數字不放,現在江蘇逐漸被廣東甩了。主要原因是江蘇城市密度低,蘇州、南京等中心城市就業機會有限,對外來人口的承載能力低,自然吸引力差。
上圖為部分城市近五年新增常住人口數量。在長三角壹枝獨秀的杭州,五年來常住人口的增量,仍然不及深圳、成都、廣州任何壹個城市的壹半,也僅大致相當於鄭州。然而,南京和蘇州的人口增長在過去五年中幾乎停滯不前。2013年末,蘇州常住人口僅比深圳少5萬,到2018年末,差距擴大到230萬。平心而論,蘇州“1+4”模式的經濟體量小、對外吸引力弱等負面效應已經顯現。(見《為什麽蘇州要修機場的算盤》)
5.“城中村”的缺失導致普通勞動者生活成本高。
走在長三角城市的大街上,和在珠三角的感覺很不壹樣。總的來說,長三角的城市更有秩序,更明亮,更幹凈。
但這未必是好事。
深圳三分之二的常住人口是沒有定居下來的外來務工人員(參見《今天的香港,會是深圳的明天嗎?),在深圳極高的房價和生活成本下,為什麽能聚集近千萬產業工人?秘訣很簡單——城中村。深圳有1427個村莊,占全市面積的六分之壹,深圳常住人口有壹半住在這裏。深圳市政管理者壹度想拆城中村,但最終選擇的是“改造”,即在保留城中村的前提下優化環境。
水清則無魚。深圳很清楚,沒有城中村這種低成本的生存空間,深圳不可能維持如此龐大完整的工業化鏈條。
這種現象不僅在深圳有,在廣州的主要工業區(番禺、黃埔、白雲),以及佛山、東莞等構成了最適合外來務工人員居住的空間。在長三角,這樣的城中村和城市邊緣的村莊要少得多。2018這壹年,長三角和珠三角60萬常住人口的差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這個。
有人可能會說,產業工人是“有保障的吃住”,公司有宿舍。有沒有“城中村”並不重要。這種認知也是片面的。首先,不是所有的用人單位都有宿舍;另壹方面,產業工人或餐飲等行業的全科醫生,工作彈性大,往往有變動空間;外賣、快遞等行業雇傭關系松散,其員工也需要生活;城中村本身就是壹個完整的服務業生態...這些都可以證明,城中村是經濟活力不可或缺的。
以上海為代表的長三角城市,在城市治理規範化方面,無疑是全國各地區最好的。然而,壹個充滿活力的城市不僅需要秩序,更需要適度“亂”帶來的煙火。沒有所謂的“地端人口”,任何地區都不可能實現經濟的高端化。在中國這個長期依賴工業和壹般服務業的大國,城市不僅要為大學生創造機會,也要為普通產業工人提供更多低成本的生活空間。在這壹點上,長三角應該多學習珠三角,尤其是深圳的經驗。
寫在後面:
我住在杭州,我以前住在廣州。長三角和珠三角是我比較熟悉的。作為壹個新杭州人,我壹直是長三角壹體化發展的堅定支持者。
江南人文濃郁,風景秀麗。從宋代到1949,長三角壹直是中國絕對的、唯壹的經濟核心區。1949之後,香港異軍突起,廣東不得不率先開放,長三角和珠三角才逐漸形成並存之勢。然而,即使從經濟總量來看,廣東也只是在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才超過江蘇。
杭州錢江新城
論腹地條件和歷史積累;論科教實力和商人傳統,長三角在珠三角之上是毫無疑問的。但不爭的事實是,如今的長三角遠未充分激發優勢。與珠三角相比,長三角對傳統產業路徑的依賴更加明顯,在開放性和靈活性上也有不足,這些都值得反思。
這壹系列問題,體現在過去幾年廣東與江蘇的總量差距不斷拉大,也體現在長三角相對珠三角乃至內陸地區的人才和人口吸引力不斷下降。五年來,南京和蘇州常住人口增量之和,只有鄭州的45%,成都的20%。某種程度上,這個數字可以用“驚呆了”來形容。
“東西南北,富在廣東”。這句興起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民間諺語,至今仍在回響。這就是廣東在全國人民心中樹立的強大的“品牌頭腦”。對於今天的長三角來說,擦亮宜商宜居的金字招牌仍然是當務之急。
長三角永遠是壹塊值得祝福的土地。只有認清自己的坐標,才能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