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老同學劉瑩約我喝咖啡,得知她馬上要結婚了,說心裏特別高興。我說,真羨慕妳和力強,風風雨雨十幾年,總算修得正果了。她苦笑,說,不是力強,我們壹年前就分了。我趕忙問她為什麽,他們初中就開始交往,這麽多年我從未聽聞倆人鬧什麽矛盾,怎麽會說分手就分手了呢?老同學笑得更加幹澀,目光縹緲望向窗外,聲音卻十分的篤定。
那個人對我的感情只是需要,不是愛。她說。然後她給我講了這些年發生的事。
?
零七年,劉瑩覺得讀書無用,初中沒讀完就跟父母到廣州賣服裝去了;而力強是我們班的翹楚,跟劉瑩同桌。他倆的事兒正是那時候才揭穿的,原因是力強問我們這些女生要劉瑩的住址,他說要去她家裏勸壹勸。我們給了。
結果,當然是失敗。劉瑩還是跟父母去了廣州。原本以為他們這場懵懂的戀愛會因為距離而終止——要知道從齊齊哈爾到廣州,對於沒有經濟來源及“人身自由”的他們,兩地之間可不止如今的四小時十五分鐘。然而吃散夥飯那天,力強當著老班的面承認和劉瑩談了戀愛,並且曬出了兩人來來往往的書信,郵戳之間,相隔月余。
後來力強順利升上重點高中,我由於種種原因只去了普高,他們之間的事兒我就不太知道了,不過逢年過節班群裏總會炸出兩人的情侶照,後期做的那種。
劉瑩說,力強上了高中之後依舊堅持和她來往。後來他有了自己的手機就開始給劉瑩打電話。再後來換了智能機倆人就想辦法視頻,總之信是不寫了。偶爾興起或者想說的話太多就互發短信,壹毛錢壹條,壹條幾百字那種。
?
又三年,力強考去了武漢的大學,劉瑩恰巧也把服裝生意做到了武漢。那時候她已經不再跟著父母了,而是自立門戶成立了壹家不大不小的服飾創意公司,刨去稅務和上下打點,月薪差不多過萬。相比較而言力強就差了很多。他家條件也算不錯,不過他在外面讀書爸媽壹個月只給八百塊錢的生活費,每逢假期漲到壹千,多出來的二百補的車票。所以力強讀大學那幾年,劉瑩沒少資助他。
這也包括他們住的房子。兩室壹廳的精裝房是劉瑩掏錢買的,她原本是打算自己住,再雇個婆婆幫著收拾屋子做做飯,力強的到來讓她心甘情願地把房子分給他壹半。退寢的事兒是劉瑩找婆婆冒充力強家長給辦的,他家裏什麽都不知道。壹年八百塊錢的住宿費力強照常從家裏拿,然後貼補到平日生活裏。
我聽到這,心裏咯噔壹下。不得不說,劉瑩在戀愛之路上付出的有點多了,而且從力強的表現裏我實在看不出他有什麽過人之處——除了哄女生開心以及欺騙家人。
劉瑩講到這,頓壹頓,然後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說:“春梅,要是我不幫他就好了。”然後她喝壹口咖啡,又說:“要是我不幫他,也不會有後來的事兒了。”
?
後來,劉瑩的公司被同行擺了壹道,簽了壹筆空單,損失了近百萬。員工們不得不遲發兩個月的工資來周轉資金,獎金和加班費則幹脆“充了公”。原本就低落的情緒在得不到利益保障的前提下更為消沈,設計稿流於平常壓根簽不走。打那之後公司便壹蹶不振,沒到壹年就維持不下去了。那時候,力強還沒畢業。
力強大四那年,劉瑩在武漢的公司正式宣布破產,她也因為這場變故辭退了婆婆、賣掉了精裝的房子,轉頭租了個四百五壹個月的地下室,又潮又冷,距力強的那所大學有兩小時車程。所以力強又去辦了復寢手續,名義是考研。
那壹年,力強很少去地下室找劉瑩。劉瑩說:“我以為他是考研復習時間緊,所以他來不來我都不在乎。而且我在外面闖蕩這些個年頭,早就能照顧自己了,他就算在也幫不上什麽忙。”說完,劉瑩抓起壹包砂糖,噗得壹聲撕開,壹股腦兒地全倒進杯子裏,像是發泄什麽情緒壹般。我也喝了口手裏的奶茶,接著聽她說。
?
再之後,他們連電話都少了,更別說壹起“回家”。甚至有壹次樓上的下水管跑水把劉瑩家淹了,力強也只是給她發了個52.00的紅包讓她找人修修。相反的,她們原公司的市場部經理則親自帶著錄音筆和樓上理論賠償。商討完事後還不忘去淘壹些壹模壹樣的家用品,把泡壞的東西換下來,免得再被房東數落。
“這時候我終於明白,在社會上行走,身邊沒個男人是真不行。”她說。
“後來呢?”我問。
“後來房東還是把我攆走了,因為樓上那家是大戶,我們去要賠償,他就跟房東提罷租。最後房東把我攆了息事寧人。畢竟,我租壹個月四百五,人家壹個月兩千八。如果我是房東,我應該也會這麽幹。”
“他呢?”我問。
“他……妳是說他?我搬走的前壹天他來了,晚上我們做得很投入,他沒帶,把那個種在裏面了。”說完,劉瑩苦笑,端起面前的咖啡像喝酒那樣壹飲而盡。
“太齁了。”她說。
“糖放多了。”我說。
?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意料之中的了。劉瑩懷了孩子,力強從支付寶打給她五百塊錢——這點錢,也就能買個打胎藥,加個營養品都不夠。而那個市場部經理則說打胎對身體不好,他願意接受劉瑩的這個孩子。
“上學那會兒,他給我寫了壹百七十四封信,每封都貼著俞灝明的粘貼,那時候我以為他是真的喜歡我。後來他考到了武漢,恰好我的公司也在武漢,我以為他是想和我團聚。後來我們住壹起,壹起買菜煮飯過日子,雙方父母都不知道,我以為我們提前經歷了婚姻的快樂……可是直到事業落魄我才明白,原來他壹直都不是愛我,而是需要我。初中時他需要壹個差等生幫著夯實基礎知識、上高中他需要壹個網友來打發無聊、上大學他需要壹個女朋友來撐起面子解決花銷。直到我壹敗塗地不再符合他的需要,他便搶走我的身體,讓我徹底壹無所有!”
我以為會從劉瑩的眼睛裏看到淚光,但是的確什麽都沒有,只是平靜。她說,生下兒子之後她就回到了東北,跟王達壹起。現在兒子已經壹生日了,她要和王達補個婚禮,就在臘月二十六,這次約我出來喝咖啡是想請我在婚禮上彈琴。我問她那妳的公司呢,不再開了?她說,公司已經重新站起來了,叫薇艾創意坊,投資方是她公公,法人代表是她自己。
?
如她這般的遭遇,我能說什麽呢?力強的人品的確不敢恭維,但是劉瑩的這條守愛之路也並非值得贊揚。當愛情不再是兩個人肩並肩時,不平等的付出和不守恒的三觀就像白紙上的折痕,只要施加夠大的壓力,這張紙定會在折痕處斷裂。真的愛壹個人不需要忘我地付出,而需要在不吞噬其人格、不否定其思想的前提下給予他理解、幫助和支持。這壹點不但適用於男女之情,父母之於子女亦然。“慈母多敗兒”說的就是吞噬其人格、否定其思想的壹種愛。愛子之心天地可鑒,但溺愛終究不是明智之舉。
劉瑩對力強的愛就屬於溺愛,而力強把劉瑩的真心握在手裏玩弄十余年,其心機實在是令人不寒而栗。不過好在,壹切都過去了。劉瑩遇到了生命中真真正正願意與她同甘***苦的人,那麽就祝福劉瑩和王達:既得壹心人,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