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六日我們縱隊從商邱西過隴海路，走了不遠，就走進黃泛區，慘像不忍入目。
壹九三七年六月，蔣介石消極抗戰，下令在河南花園口，掘開黃河河堤，妄圖放黃河水阻擋日軍進攻，日軍沒有阻擋住，滔滔黃河水，壹時之間咆哮而下，寬百裏，長千裏，壹片汪洋，所經流域墻倒、屋塌、村沒。十幾個縣人民死傷數十萬人，百萬人無家可歸，流離失所。這次行軍沿途，沒有見壹個完整的好村，沒有見壹個完整的好屋。偶而在高處，看到壹處殘存殘墻破屋，和樹枝上殘留的過水時的浮草，它就是過水時最高線的印記。按這個線來判斷，過大水時，這就是壹片汪洋。行軍走了壹天，沒有看見壹戶人家。當天晚上供給部夜宿，太康城北門裏，這個縣城不像個縣城，城墻沒有門，城裏沒有街，房屋倒塌的多，殘存的少，這壹處殘屋，那幾道斷壁，不時還夾著幾個，散落的地窩棚，簡直是連解放區壹個小山村也不如。
傍黑天，出鋪準備休息，打開馬褡子，被子、毯子、單子，和包袱裏面的全部衣服，全都夾著壹層層細沙子，抖也抖不掉，掃也掃不凈。
晚上倒出糧帶子做飯吃，，飯做熟後，根本不敢對齒，咬壹口哢嚓哢嚓直響。這真是到了黃泛區開飯是：吃飯飯沙、吃菜菜沙、喝水水也有沙。
躺在被窩裏睡覺，鋪的是沙、蓋的是沙、枕的還是沙。這都是蔣介石，給人民造成的災難啊！
第二天上午，縱隊騎兵通訊員，送來陳粟首長署名的布告。上面寫著：
“為了徹底滅蔣，本軍大舉南征。此來宗旨所在，救我苦難人民。
反對美國侵略，爭取民主生存。廢除中美條約，保存領土完整。
實行民主政治，打倒蔣黨專政。成立民主政府，人民自做主人。
肅清貪官汙吏，打倒惡霸豪紳。保護人身自由，特務壹律清除。
實行土地改革，農民分田自耕。取消苛捐雜稅，不準拉夫抽丁。
沒收官僚資本，開倉救濟貧民。保護工農商業，買賣壹律公平。
保護民主教育，信仰自由認真。實行民族平等，回漢壹律相親。
解放軍行所至，紀律素重嚴明。實行三大紀律，八項註意執行。
人民壹針壹線，本軍不動毫分。俘虜官兵不殺，優待條例分明。
如有違犯條規，準予扭送嚴懲。人民快快起來，***除蔣賊禍根。“
我看完了這個布告，感覺它很重要，壹方面需要，對部隊進行政策教育，堅決貫徹執行；另壹方面，需要沿途宣傳張貼，走到那裏，宣傳到那裏。這個意見跟卓主任匯報了。他看過布告後指示說：
“妳給連以上單位各發壹份，通知他們在三日之內，對部隊進行宣講傳達，教育部隊要模範執行堅決尊守；給民運股發二十份，外出征糧時，逐村張貼；余下的宣傳股保存，走到那裏，由妳負責組織人員宣傳張貼。”
傍黑天，部隊又繼續向西，扶溝方向開講。昨天晚上，在沙漠中行軍，兩條腿累的，還沒有恢復過來，今天又遇著頂頭風，在沙漠中行軍。人踩、車壓、馬踏。叫西風這麽壹刮，沿途掀起壹股濃濃的沙塵暴，迎面撲打過來，眼也不敢睜，走走停停，找路沒有路，按照地圖走，圖上原有的村，已被黃水拉走了，實地沒有這個村。叫沙塵弄得我，基本上不敢睜眼，沒有辦法我走到政治處馱馬後面，手拉著馬尾巴，閉著兩眼跟著走，馬走我亦走，馬停我亦停。就這樣，我扯著馬尾巴走了壹宿。天拂曉看在壹個高坎上有幾戶人家，部裏決定就在這裏宿營。
駐地西北面，八裏地就是扶溝縣城，吃罷早飯，把股裏事安排妥了，我征求領導同意，帶上武器拿著布告和漿糊，就朝著扶溝縣城走去。到近處壹看，這個縣城和太康城大不壹樣，墻高城固，黃河決口時城門堵死，縣城裏沒有進水，城裏面，房有個房樣，街有個街樣，在黃泛區裏，是個少有的景象。在正街縣政府旁邊，是美國救濟總署壹個倉庫，縱隊騎兵連長，正在那裏開倉濟貧。在他眼前，守著壹大堆，男人能穿的衣服，有西服大衣、風衣、燕尾服、皮茄克、皮大衣、呢西服、呢大衣。他看見我就喊道：
“王幹事妳過來！”
我走到他跟前，他順手從那壹堆衣服裏，挑選壹件活毛皮領子，黃色反皮子羊剪絨皮茄克，送到我手裏說：
“秋天到了，眼看著天冷了，我送件皮茄克給妳，有這麽件東西穿身上，比披被子、披毯子可暖和多了！妳穿身上試試，我看看怎麽樣！”
我穿身上壹試，不大不小正合身，外面還可以套上我的單軍裝。他說：
“這衣服是給妳定做似的！不大不小正合身，妳穿身上可神氣啦！妳就穿著好了！“
“衣服穿著到挺合身，可紀律規定壹切繳獲要歸公，我要是穿了，這不違反紀律了嗎？”
“妳真是壹個小傻瓜，我張大胡子能幹違反紀律的事嗎！妳沒看天冷了，這是縱隊首長，獎勵我們騎兵連的，防寒用品，這些東西屬於我們騎兵連的，我說了就算，我送給妳壹件，妳就穿上，要是有人問妳，這件皮茄克在那裏弄來的，妳就告訴他，這是大胡子連長，得的獎品送給妳的，誰要是不相信，妳叫他到騎兵連，問我張大胡子好啦！”
“謝謝妳啦！連長同誌！”
“妳客氣什麽！這幾年我求妳寫了那麽多的信，我還沒有謝過妳哪！妳到謝起我來了！“
我就把活皮領子摘下來，放到皮包裏，就穿著這件，美式黃色反皮子羊剪絨皮茄克，
腰上帶上OSA美式三號牛角刻花把轉輪手槍，給老連長敬了個舉手禮。我說：
“我去張貼布告，再見連長同誌！”
我順著大街，朝十字路口走去，四處觀察下，我軍布告，還沒有人張貼。我就在東、西、南、北，四條街的熱鬧處，張貼了四張布告，我每張貼壹張，就圍上壹大幫人觀看，個個喜形於色，看過後，都興奮地奔走相告：我們解放了！我的心裏也覺得，美滋滋的。在城裏轉了壹圈，感覺這個城也就是膠東棲霞縣的水平。就想往回走，剛走到救濟總署倉庫門口，騎兵連長喊道：
“王幹事妳別走啦！開飯的時間到了，今天午飯就跟我們連壹起吃罷！”
“可也好！跟妳們連吃過午飯，我再回去罷！”
這個午飯吃的，可是開了洋葷啦！飯：是美國救濟總署的面粉，打的油餅；菜：是開的美國牛肉罐頭；湯：喝的是美國奶粉，沖的牛奶。這頓飯吃的可開心啦！ 我吃飽了，喝足了，高高興興的和老連長告別。回到駐地，技術書記林曉彥同誌看我穿了壹件美式黃色反皮子羊剪絨皮茄克，笑呵呵的對著我的耳朵悄悄說：
“王幹事！妳穿著這件，美式黃色反皮子羊剪絨皮茄克，腰上帶上OSA美式三號牛角刻花把轉輪手槍，從外表上看，妳成了個美式幹事啦！”
我就把大胡子連長怎麽送的，怎麽說的重復了壹遍。他說：
“妳是真走運氣啊！這麽多的好事怎麽這麽巧，都叫妳遇上啦！調動工作能帶壹個漂亮女對象；打了三仗，就弄壹支漂亮轉輪手槍；反攻剛過隴海路，又有人送給壹件漂亮皮茄克，妳直是壹個有福氣的人哪！”
“我是個有福氣的人，這個福是參加革命才得到的，要是我不參加革命，跟家守著父母，就得不到上延安學習帶個女對象；打三仗弄支轉輪手槍；這回又弄個皮茄克！可是我這個福不全乎啊！國民黨要是不發動內戰，我早就上延安見到毛主席啦！眼看壹年了，東怔、西討、南征、北戰有愛人，見不了面，成天不是行軍就是打仗，連寫信都不知道怎麽捎，我這個福都叫蔣介石給破壞了啊！”
“可也是，妳說的這都是實在話呀！有愛人見不了，可是皮茄克穿在身上暖和，這就是妳的偏得啊！”
這個人來摸壹摸，那個人來看壹看，都誇我這個皮茄克好：當兵的穿著顏色對；大小合身軍裝能套下；皮領子是活的，可根據天氣自主選擇，大家都很羨慕。
當天晚上行軍，我就大大方方穿在身上，入列行軍，壹上路正好碰上騎兵連，從扶溝城方向，飛馬奔馳過來，只見張連長壹馬當先，身穿黑色大燕尾服，和蘇聯電影那個夏伯陽壹樣，好威風啊！他馬後跟進的騎兵：有的穿黃呢大衣；有的穿藍、黃、黑、灰條呢西服大衣；少數穿紅色上衣。我看這支奔馳的鐵流，我就想起來，在膠東公學學習時，看過壹本蘇聯小說《鐵流》，它所描寫的壹支隊伍，就是這樣壹支穿著五顏六色的鐵流。這次在華野八縱，又看到了壹支穿著五顏六色的鐵流整整壹個連哪！壹百多號人馬，我這個穿皮茄克的就不孤立了。當走到半夜，天氣突變，刮起寒冷的西北風，因外線出擊，遠離魯中後方，棉軍裝還沒有運來，部隊就穿單軍裝頂寒風行軍，愈走風愈大，天愈冷，幹部戰士凍得身上直發抖。上面傳下命令：因為天太冷，可以披軍毯、軍被，可是我沒有覺得冷。這壹晚上，我又是拉著馬尾巴，閉上兩只眼，馬拉著走了壹宿。天亮在平漢路西，許昌城西南郊，壹個小村駐下。這個地區因地勢高，又有平漢路基阻擋，黃河水沒有沖過來，可是黃泛區逃過來的難民，到處可見。在這打個窩棚，在那挖個地窖，糊弄渡日月。看我們解放軍來了，紛紛控訴蔣介石決黃河，給人民帶來的苦難。有的還拿出自己收藏的《黃水來了》的民謠給隨軍記者看：
“中日戰，失地盤。中原土，失大半。
委員長，下命令，放河水，把民淹。
黃水來，嚇破膽，千裏長，百裏寬。
房倒塌，物被卷，黎民們，遭苦難。
兒呼娘，娘喊天，哭聲起，多淒慘。
十多縣，人百萬，遭滅頂，轉眼間。
想逃掉，靠條船，妻淹死，子離散。“
這些天來，都是在黃泛區裏行軍，到處所見淒慘景象不堪入目，又看《黃水來了》民謠，這真是字字血，句句淚。更激發起我，對蔣介石反動統治，無比的憤恨，決心壹定要打倒蔣介石，為受壓迫的人民伸張正義，出出心裏這口惡氣。
部隊橫掃，轉戰連日，到了許昌，駐下稍作休整。政治處組織同誌們，分批進許昌洗澡、理發。我進城時遇到前線記者劉慶泗同誌，他正在許昌采訪，跟我講了許多我不知道的新情況。他說：
“二十四師華楠主任、王建青政委，調到豫皖蘇五分區，開辟新區工作去啦！”
“是臨時工作，還是組織調動？”
“華部長任分區政治部主任，不是臨時工作！”
“老部長能不能還回咱們八縱來呀？”
“那就很難說啦！”
慶泗同誌跟我講了許多新事，惟獨華部長調離八縱，牽動著我的心，他對我關心倍至。更加引起我對他懷念。
在許昌休息了七、八天，這個地方，三國的故事比比皆是：三顧矛蘆；捉放曹；刮骨療毒；此間樂不思蜀等等，都發生在這個地方，它極大的引起我重讀三國的興趣。在許昌讀三國別有壹番情趣，沒有什麽急事我白黑的讀，快看完了，又來命令橫掃。
這次八縱奉命：順著平漢路東側，往南面掃去，經西華、周口、商水、上蔡、遂平、駐馬店、確山。又返回頭來，順平漢路西側，往北掃，途徑泌陽、舞陽到禹縣。所走過這個地區，盛產小麥、花生、芝麻，當地群眾多吃面食、吃香油、晚上點燈也是點香油。這地方的芝麻長的和膠東秋苞米那麽高，燒芝麻稭。這裏六歲小姑娘趕餃子皮，兩集手推著趕面杖，餃子皮，它就能自動的轉，簡直和耍摩術似的，堪稱壹絕。有的村外，還有養魚塘，我們剛來，不了解這個風俗，還認為是河裏天然生長的魚，有的連隊組織人員，下水撈魚，改善生活，結果群眾拿布告來上訪，領導通令批評。部隊派工作組，上門賠理道謙，按價進行賠償，挽回影響。
在這次橫掃中，部隊所到之處，摧枯拉朽，旗開得勝。到處開倉濟貧，打土豪分田地，組織農會建政權。過去供給部最發愁籌軍糧的事，現在都順理成章的解決了，保證了軍隊的供給，部隊戰士高興地說：
“大軍南下以來，我們是吃孫（地主）喝孫，臨走還提溜著孫，有吃有喝供應及時，民以食為天，吃飯第壹，軍隊也不列外呀！”
從九月二十六日，到十月二十六日，在這壹個月裏，陳粟大軍，分五路橫掃中原的大進軍中殲壹壹九旅、壹個團、殲河南省四個保安團、十四個縣大隊。攻克縣城二十四座，解放人口壹千多萬，建立了豫皖蘇新解放區。在禹縣休整時喜得《進軍豫皖蘇》壹首：
秋高氣爽，反攻越隴海。
摧枯拉朽勢破竹，大軍千裏橫掃。
連克二十四城，中原遍插紅旗。
品字戰略陣布好，來日準縛蒼龍。
十五、陸剛
人樂沒好樂，豬樂沒好天，戰爭形勢，軍旅生活，都正處在非常得意的時侯，禍從天降。壹件讓我終生不能忘卻的大事發生了。
壹九四七年冬天軍隊開展‘三查三整’，新式民主整軍運動。以配合地方上開展的土改運動。八縱決定：縱隊直屬隊，舉辦團營幹部學習班。到那報到才知道，班主任是六十四團政委曹普南，他主管行政生活。指導員兼支部書記是縱隊政治部宣傳部長陸剛，他主管學習和運動。我們供給部編為壹個組：
組 長：財務科長陳振林；
副組長：戰勤科長劉 琛；
組 員科長有：王坤厚（老紅軍）、王方銘（老紅軍）、肖 亞（地下黨）、王 登、劉 光；
副科長有：孫世幀、劉德禮（蓬萊老鄉是城裏人）；
行政秘書，趙壽千、組織幹事葛建勛、保衛幹事莊貴枝、民運幹事王 吉、宣傳幹事王寒楓十四個人。開始我們四個連級幹事覺得，這次學習，是小魚串到大串裏，連級享受團營級待遇，是個偏得。
開學時，由陸剛作的動員報告。傳達了開展‘三查三整’新式民主整軍運動的指示：三查是：查階級、查工作、查鬥誌。三整是：整組織、整思想、整作風。接著傳達了縱隊在全縱開展過五關的群眾運動。這五關是：戰爭關、土改關、地域關、地位關、婚姻關。並逐字逐條進行解釋。他號召：人人要進行深刻的自我檢查，要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
經過壹天的自我準備，就開始逐個人進行檢查，大家開展批評幫助，逐個小組民主通過。
進入檢查階段，組員壹個要求檢查的也沒有，正、副組長看沒有人要求發言，就先後自己帶頭作了自我檢查。大家也提了壹些雞毛蒜皮的意見和希望，就表示壹致通過。
接著是兩個老紅軍作了自我檢查，主要是檢查自己的地位觀念，講過去的同級、老部下，現在都當師長、司令啦！自己還當個科長，說是自我檢查，其實是提意見，大家聽了都很同情，覺得對他們的使用，確實不當，沒有壹個人對他倆進行批評，都是很客氣的提點希望，就壹致通過了。檢討會開的越來越輕松，長年的戰鬥流動生活，難得遇上這麽壹次安定的學習生活，開會坐時間長了，也不大習慣，都要求增加點休息時間，來這學習搞三查三整，又不好到戶外去，也不好大吵大鬧，所以每到休息時間，就跟屋裏抓大頭。在壹張紙上，畫些曲曲彎彎的線條，有幾個人畫幾條線，在線的下頭再寫上：白吃、跑腿、壹角、二角、三角、四角、五角等字。然後把紙卷起來，只露上頭線條，由每人自選壹條線簽上自己的名字。都簽完後，把紙全部展開，順著曲線往下找：有白吃的，有跑腿的，有拿錢的。拿錢的把錢拿出來，跑腿上街去買花生、瓜子，回來大家吃。學習了半個月，抓了十次大頭。我選的線，不是白吃，就是跑腿，壹 次也沒有拿錢。大家都說我運氣好，我自己覺得運氣是不錯，光白吃不花錢。
到第十二天，小組十四個人過五關，在小組會上全部通過了，再有三天，就好畢業回機關啦！小組長陳振林同誌回來說：
“咱們小組過五關檢查，除了王寒楓同誌支部沒有通過，其余的支部都通過了。陸部長叫寒楓同誌到他那去，有話對他說。”
“什麽時間叫我去？”
“現在就去！”
走在路上我心裏想，我的檢查，比那些通過的壹點也不次，他們能通過，我為什麽通不過？這樣可不行，得跟他理論清楚。欺負人也不能這個欺負法，帶著這麽壹股底火，就到陸部長住處。壹進門我說：
“陸部長，妳找我！”
他拿壹支煙有些口吃地說：
“是…是我…叫妳來！”
“部長找我有什麽事？”
“妳…的……婚姻關…沒有通過！”
“部長啊！我的婚姻關，在小組裏都如實檢查了，小組也壹致通過了，大家都認為：來龍去脈交代的清楚；戀愛態度正確；能壹切為了戰爭，壹切為了勝利；反攻以來 倆沒有通信沒有見面 ，從沒有因為戀愛問題影響工作。大家都垮我說，壹個年輕人能自覺做到這樣，實在難得可貴！我的婚姻關，有什麽理由通不過哪？”
“寒楓啊！妳…是…個……明白人，妳知道………不知道……咱們部隊……有個”二五、八、團“，的規定，妳不合乎這個規定啊！“
“陸部長！妳說那去了，“二五、八、團”。那是批準結婚的條件，我現在沒有向組織打報告，請求批準結婚，這壹條它對我沒有約束力呀！”
他聽了我這個回答他不斷地壹面抽煙，又不斷地喝茶，又把臭襪子脫了下來，用手指頭不停地摳腳丫子。生氣地說：
“戀愛的結局是結婚！遲………早….遲早要結婚！”
“正常的戀愛遲早要結婚，可是我們這個正常的戀愛，正處在戰鬥環境之中，我們倆戰爭打多長，我們就戀愛多長，戀到戰爭結束，戀到我們夠了結婚條件，到那時侯再結婚！”
“妳現在又不急著結婚，妳扯個女同誌談戀愛幹什麽？”
“部長！這個話妳不能這麽講！我扯著個女同誌談戀愛，我是個黨員幹部，我怎麽能隨隨便便，扯著個女同誌談戀愛哪！我這個愛人是我在膠東調延安建國學習班學習時，上級黨組織關心這批學員，規定：有妻子帶妻子；沒妻子帶愛人；沒有愛人組織上幫著找愛人，帶著壹同到延安。那時我沒有愛人，是棲霞縣政府黨支部主動給介紹的愛人，經縣委組織部正式批準，我調動工作時，跟我壹起調動的愛人，怎麽成我扯著個女同誌談戀愛呢？”
“妳……說的那是過去………現在是戰爭時期，年輕的幹部，在戰場上談戀愛總不是壹件好事吧！”
“***產黨員在牢房裏訂終身，美名傳萬代，革命軍人，在戰爭時期處對象談戀愛，不影響打仗，不影響工作，它有什麽不好！”
我這話說完了把他氣的，口吃更利害啦！壹會兒抽煙，壹會兒喝茶，壹會兒摳腳丫子，摳了聞手指頭，問了再去摳，我看著簡直都惡心的慌！
“妳………妳戰爭時期談戀愛………影影響就不好嘛！”
“在戰爭時期，躲避戰爭逃離戰場開小差的，那樣的怕死鬼影響不好，我們倆身在地方工作，為了支援戰爭，爭取勝利！男女雙雙要求到前方部隊來打仗，保衛解放區哪來的影響不好？”
“妳……還年輕不懂事，談戀愛也要有發展的觀點，現在………反攻，正節節取得勝利！等我們打過長江去，到了……蘇杭，那可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啊！什麽樣的……….美女都有，像妳這樣又年輕，又有文化的幹部，那還不是美女任妳挑選，妳想找什麽樣的就有什麽樣的！”
“部長啊！我的看法正和妳相反，這次調離膠東，黨組織怕這批幹部，到外地找不到合適的對象，所以才在家鄉，給找個對象帶著調動。我本人也認為：處對象還是本鄉本土的好，風俗習慣壹樣，能夠白頭到老，對異地它鄉找個對象，不管她有多美，我老覺得和露水夫妻似的長不了！”
“妳這個人怎麽這麽死心眼，天底下好女人多的是，妳怎麽非***凱不可哪？”
“我和***凱都是膠東土生土長的，抗日戰爭時期，我在膠公學習，她在西海中學學習，畢了業，我在縣教育科工作，她在十三區任教員，暑假我在縣學任指導主任，她在那學習，連她入黨宣誓我還是她的監誓人，我們有相同的歷史，***同的經歷，彼此了解，當初在黨組織面前，互相表示相愛。以後她跟我調動，從膠東跟到魯中，從地方跟到部隊，要是從發展的觀點來看，她還會從江北跟我到江南。我決不會到了蘇杭就扔了知根、知底、知心互相信賴的愛人！”
陸剛部長他火了，他大吼了起來：
“王寒楓！妳要放明白點！這是叫妳過五關，就象妳這個態度，婚姻關妳是過不了的！妳回去，下午在小組會深刻檢查妳的婚姻關！”
我聽說叫我回去，擡腿就出了屋。氣得我出了門，不知道東西南北，幾十戶人家壹個小村，竟找不到自己的住處，忽然間，看王吉同誌出街門，這才想起我住在這裏。他關心地問道：
“什麽事和妳談這麽大半天？”
“陸剛說我的婚姻關沒有通過，叫我在小組重新檢查！”
“在咱們小組妳都通過了嘛！他為什麽說沒有通過，這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閑事！”
“這話在會場上，妳千萬不能這麽說，同誌哥！我看我轉運啦！今天碰上喪門星啦！要出大事呀！”
“妳不要大驚小怪的，虱子大小的壹個事，不是就叫重新檢查嗎！再檢查壹遍就過去啦！”
“我老覺得這個事有鬼，鬼在那裏？我不知道，肯定是有鬼！要不我在小組過五關的檢查，大家都說講的是實話，檢查深刻，態度端正，全組壹致說好，順利通過，過了關，怎麽到陸剛那，他就硬是通不過，這叫我怎麽深刻檢查呀？”
“叫我看，今天下午檢查，妳不能胡說八道，無限上綱說假話，把自己醜化壹通！”
“妳說我該怎麽個檢查法？”
“妳說有鬼，叫我看咱們這個小組，對妳並沒有多大的意見，上面叫妳檢查妳就實話實說，部長怎麽對妳講的，妳是怎麽回答的，壹五壹十講給大家聽，妳看看大家都是個什麽態度，鬼到底在那裏，妳心中不就有數了嗎？”
中午開飯，我也沒有心思吃，糊弄應付兩口，就躺在鋪上，構思下午怎麽個講法。想來想去，講假話到容易，可是假話是編不圓的，事到如今，只能按照事實，把事情願委，和盤端出來。同誌們能聽出個是非曲直，我講完了實話，大家聽了，願意怎麽批評怎麽批評，我都認啦！”
在下午會上，我把小組同誌視為清官，把自己壹肚子委屈，竹筒倒豆子，壹口氣倒了半個下午。中間有好幾個人，憤憤不平。我講完了，沒有壹個人批評我。心直口快的大老實人王吉說：
“寒楓啊！妳找個對象，是棲霞縣教員中大美人，這是不是上面有什麽人看紅了眼，來打妳的壞主意呀？”
我的蓬萊老鄉副科長劉德禮說：
“要是聽兔子叫，還不敢種黃豆啦！妳就不用理他那個茬，看他能拿妳怎麽辦！“
魯中新泰人徂徠山起義的王 登科長說：
“俗話說，窮人有三寶：醜妻、薄地、破棉襖，妳是犯了這個忌啦！“
老紅軍行政科長王坤厚說：
“寒楓的事，本來是小事壹樁，叫姓陸的給鬧大啦！這事咱們可得認真對待，咱們大家幫想個法子，幫他應付過去才好啊！”
“大家說說看，怎麽能幫寒楓應付過去呀！”
小組長這話壹出口，老地下黨員肖 亞說：
“就說，聽了寒楓的補充檢查，小組都沒有意見，這不就完了嗎！”
副組長戰勤科長劉 琛說：
“就說，小組會上，聽了寒楓的重新檢查，全組同誌壹致同意檢查過關，予以通過。”
“這個意見很好就這麽辦！”
大家都說好！就這麽通過啦！可是晚上躺在鋪上，怎麽也睡不著，在猜想明天是開聯組會，還是開支部大會？直到後半夜才睡了壹小覺。早飯後什麽會也沒有開，陸剛又找我單獨談話：
“妳昨天重新檢查了嗎？”
“檢查了！”
“妳是怎麽檢查的？”
我心想，事到如今，只能來實打實地，我昨天會上怎麽說的，我再重復壹遍給他聽。他聽了幾句把手壹揮說：
“妳這能叫檢查嗎！純粹是無理狡辯！我告訴妳，妳不要不識事物，這不是我陸某個人的意見，是支部通不過！”
“部長啊！我怎麽也得爭取通過呀！是支部會沒有通過？我在支部會上檢查！是支部大會沒有通過，我在支部大會上檢查！”
“我看妳這種態度，是通不過的。妳現在的問題，是要***產黨員的黨籍，還是要***凱這個戀愛對象！妳要黨籍就要和***凱斷絕關系！”
“我既要黨籍！又要保持和***凱的戀愛關系！我這個關系是合理合法的，是經膠東區黨委批準，華東認可，才分配魯中的。中國***產黨不管地方黨，還是軍隊黨，都是壹個***產黨，地方黨批準的事，到部隊同樣是合理合法的，怎麽能出來個，要保留戀愛對象就不能保持黨籍的問題哪？”
“我告訴妳吧！這個問題，領導上就這麽定啦！妳要黨籍，就回去給***凱寫封斷絕戀愛關系的信，妳不寫這封信，明天全班畢業妳就不要走了，留班繼續檢查聽侯黨紀處理。妳自己回去仔細考慮，信什麽時侯寫好了，什麽時侯給我送來！”
我頭昏眼花，天暈地轉，剛出他的街門口，到房山墻那壹轉彎，就暈倒在地。壹個村民看見把我扶起問道：
“同誌！同誌！妳怎麽啦！”
“我生病了！”
“妳住誰家？我把妳送去？”
“不用啊！我喘口氣就好了，自己能走啊“
正好劉德禮上街遇見我，把我扶到鋪上，當著老鄉老戰友的面，生平第壹次為自己的事，傷心地疼哭起來。他兩急忙把全組的人都喊了過來。同誌們勸我說：
“不要哭！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叫妳這麽傷心？”
我又如實地把經過說了壹遍，把大家氣的直喘粗氣，都氣憤地說：
“***產黨員怎麽能幹這樣的事！”
“這那像個宣傳部長啊！”
“簡直是太不像話！”
個個同誌都說些安慰的話先後離去。晚上開飯我沒有去吃，是王 吉給我打回來。他說：
“妳這樣不睡不吃，會把身體弄垮的！叫我看好漢不吃眼前虧！妳先把信寫了，等畢業回機關，咱倆壹塊向卓主任匯報，叫他給妳想個辦法。妳向他請個假，親自上壹所，找***凱把這件事從頭至尾跟她講清楚，就說，那封信是封假信，真心是不想寫，可不寫又過不了關，寫封假信騙他蒙混過關，讓***凱知道妳還是真心愛她，等結婚條件夠了，就申請結婚，把事說穿了，雙方心裏都有底，海枯石爛不變心！我想***凱真心愛妳，她能夠諒解！”
聽了這話覺得也有道理，只要她真愛我，把事情說清楚了，是能夠取得她的諒解的。次日吃過早飯，警衛員來找我說部長叫我，我壹聽‘部長’兩個字，我的心就發抖，因為小組會開過後，我自己覺得，全組的同誌，對我都很同情溫暖，我們小組裏沒有鬼，鬼來至上面，出面的是陸剛，後面是誰還不知道？這時的陸剛，在我的心目中有兩個形象，壹個像法海他要折散人間姻緣；壹個像牟仁智，他要給黃世仁搶大春的喜兒。我硬著頭皮去啦！壹進門他就問：
“信寫好了嗎？”
“沒有寫！”
“妳為什麽不寫？”
“沒有想通！”
“這有什麽想不通的！”
“我認為只要是經過黨組織批準的事，就是合理合法的，叫我斷絕關系，我怎麽也想不通！”
“妳是個什麽黨員？連組織原則都不懂，這是組織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