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作為壹個因為條件限制只能看24幀3D的觀眾,這部電影的技術反應比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更直接明顯。圓形框架的呈現,最終達到了超出宣傳噱頭的驚喜效果。壹日壹地上下拱橋,構圖中可見各種精妙的思維。就像壹面鏡子,映出了戲裏戲外的兩個世界,又像壹個小學生,窺視著妳觸摸不到卻又無時無刻不在身邊玩耍的世界。兩種方框的第壹次巧妙切換,讓我在電影院都起雞皮疙瘩。穿梭隧道瞬間打開了家鄉的和諧和北京的規矩,讓我豁然開朗,與眾不同。而婺源的取景也是如此之美,在讓人感到不安和克制與舒緩之間保持了恰當的平衡。還有配樂,急促明亮的鼓點砸下來,像春天的第壹場傾盆大雨伴著雷聲,又像被微弱的心跳踩碎的腳步慌亂地響著,漫天飛舞,跌宕起伏。
李雪蓮冒著雨討論這個論點。這壹幕是在江西婺源拍的。
讓我們回到這個故事。《壹個女人的故事》講的是那個總是沈浸在雨水中的國度,透過山影樹影都能聞到的煙火味,那些在霧蒙蒙的陽光下,細雨中,冰天雪地裏獨自行走的人,那個在坎坷的十年生涯中壹直奔跑的身影。她的名字叫李雪蓮。
李雪蓮,這是壹把刀,切割時間。她不知道如何收斂,不知道如何積聚氣勢,只知道肆無忌憚的橫沖直撞,眼睛有些殺意紅了。這把刀還很鈍,沒有打磨成真正的武器,背叛了她的前夫秦。那些在節目框架下各司其職卻不能如她所願的法官、院長、縣長、市長,都是她努力去做的對象。她不知道也不在乎殺人的代價,所以更不可能真正計算和權衡這些人是否值得她付出生命。就好像她剛從鍛造生鐵中走出來,還沒來得及澆壹層冷水,就冒著泡沫的火和熱在等待壹會兒。
她只知道自己承受著無限的委屈,但這樣的委屈其實更像是壹種怨恨。她怨恨秦把這個假離婚變成真離婚,把臟水潑到潘金蓮身上。她對法院不斷蓋章確認並堅持解決這個她討厭的結果感到不滿。她怨恨自己為什麽壹層壹層地向上級抱怨,最後陷入越來越慌亂的境地。她可能還會怨恨,頭上懸著的二胎政策,讓她本該迎來新生命卻最終莫名其妙被打敗的人生。也許,她也隱隱地怨恨自己為什麽會提出這個想法。她在暴雨中跑來跑去,苦苦哀求,烈日下坐在地上,卻得不到結果。她想殺人,但是她的刀沒有力量。她需要別人幫忙壓著,才能壹刀壹刀的捅下去,最後卻幫不上忙。她只知道刀用在哪裏,卻不知道怎麽用,更不用說怎麽用了。
她只是壹把無力的刀。因為她無能為力,只能借錢。這把刀被迫改弦更張,選擇趕赴北京告狀,這與她無法再直面的壹切勢力背道而馳。結果她不小心割了壹圈自上而下的皮,在缺整塊的地方挖出了血淋淋的豁口,但怨恨依然沒有填滿。這就像壹個孤獨的懸崖,空空的風吹向四面八方,嗚咽著,喘息著,都是她自己的聲音。但她多少意識到,她至少真的是壹把刀,就算她殺不了人,她也能傷人,她不是廢鐵。因此,在接下來的十年裏,她再也無法停止抱怨。就算她再也沒能去成北京,這壹次壹戰的名氣也足以成為她半夜輾轉反側,倒在枕邊的溫馨夢想。那些壹直來低頭乞討、追逐阻擋、防備死亡的人,成了她淒涼壹生中僅存的慰藉。
無助的李雪蓮。
其實把這把刀理解為弱勢女權對男權世界的反抗和鬥爭,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她的前夫指責她是奸夫,因為她結婚時不是處女。她因為生育的需要,被動犧牲了自己的婚姻,但她最終生育的夢想也落空了。在她的謀殺計劃中除掉壹些男人的代價是通過做愛和使用其他男性力量來實現的。她的性權利、生育權、婚姻權,自始至終都在漸行漸遠,但她從來沒有意識到,這正是她真正應該感到委屈的。但壹直回蕩在她心中的,是所有積攢下來的怨恨。甚至在被趙強行占有的時候,她不僅沒有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反而生出了多年來終於有人願意聽她傾訴心事的錯覺。她所爭取的,從來不是壹個訴說委屈的渠道,而只是壹個傾訴委屈的出口。站在黃山上的那壹刻,她仿佛放下了屠刀,成了佛,刀刃變成了柔軟的手指。在她砸碎暖水瓶的那壹刻,她壹定意識到自己畢竟是壹把刀,不應該被高溫融化。她全身的傷疤都被刻上了。
經過十年的上訴,秦終於意外身亡。就像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們都帶著模糊的期待,期待著壹個美好的結局,升華了千萬種憧憬,但最終我們只是等來了門的盡頭,那樣潦草枯萎,仿佛我們已經竭盡全力去漂浮攪動海水,只撞上了壹片清涼的礁石。她把刀子的命運交給了壹捆吊繩,卻沒能死,因為她的命會毀了別人果園的風水。她的生活,在別人眼裏,從來都不是這樣。“不要在壹棵樹上吊死”,換壹種方式生活。她擡起頭,含著淚笑了。天空如此溫暖,似乎要融化她,但這是她壹生中最尖銳的時刻。
李雪蓮是衡量方圓的標尺。這把尺子本來是歪的。她的出發點是把人情放在法理之上。她壹直固執聲討的,從來不是被欺騙的真理,恰恰是她自說自話的不理性。然而最終她卻成了衡量更多人不當行為的標尺。合法合理的離婚手續,她認定是假的。因為她的承諾被背叛,因為她的理想家庭被打破,因為她的犧牲被抹去,她不甘心,但又不願意接受和正視自己的錯誤。這導致她的層層抱怨成為洪水般生活中唯壹的宣泄。如果壹層沒有成就什麽,那就要十年才能嘗到成果。她無意插入所產生的力量,成了她安身立命的動力。如果她想活下去,她必須不停地訴說,這是她最強大的壹層武裝力量。就這樣,她被別人視為壹個孤獨的恐怖分子,壹個失去控制的異化定時炸彈。
壹年壹度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在短短幾天的風暴潮背後,上演了壹場長達十年的李雪蓮爭奪戰,各級官員進行了長達十年的圍堵。這是李雪蓮壹年壹次的趕超機會,也是官員們需要不遺余力維護的唯壹和平。他們只需要平靜幾天,壹年就能過得去。但這個影響到除他們之外更多人生活的會議,最終在照片閃現的間隙,每個代表只有8分鐘的發言時間。這很荒謬,但更可怕。
觀看演出的幹部。
要保持龐大的社會機器平穩運轉,每個零部件都需要各司其職。所以最終法院只需要在他的框架內維持壹個公正的審判就可以了,但是對於壹個不懂法律的女人來說,她不願意多給壹點耐心來解釋這個程序。所以最後縣長只需要把信訪局長引進來,把所有上訪的人堵住,來找他的人就可以有尊嚴的離開了。所以最後市長只需要在省長來視察的時候保持所謂精神文明的尊嚴,所有藏在地下的汙垢只需要在黑暗中掩蓋。因此,各級官員只需要在年會前夕對李雪蓮噓寒問暖,但沒有人真正試圖走進她的內心,了解她的痛苦。因此,長途汽車檢查站的巡邏人員只需在NPC期間阻止沒有身份證的人進京,因此,如果壹名發燒的婦女被留在野外,也沒有關系。所以醫院的醫療只需要追求幾百塊錢的住院費,壹個病人的生命和尊嚴都不算在眼裏。所以,全市的警察只需要聽從最高當局的指示,他們就會夜以繼日地進行調查,渾然不覺他們是在以追捕重罪犯的規格對待壹個只會去投訴上訪的農村婦女。
在這個節目中,壹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每個人似乎都在忠實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只是抱著雙臂抿著嘴唇看著對岸的炮火,或者為了從大局出發書寫正義而兢兢業業地洗去凍結在地上的血淚。唯壹的例外是李雪蓮。作為壹個普通的個體,她可能連這個社會機器中的壹顆螺絲釘都算不上。她的天職就是聽話安靜,待在她的壹畝三分地裏,永遠做壹個無知愚蠢的公民。但她選擇做壹個桀驁不馴的人,固執地沖破自己的牢籠,挑戰自己本不該理解的東西,觸碰自己本不該觸及的人。所以她註定是要被壓垮的,各種人為的力量逼她進來,甚至最後連秦的命運都要被炮制出來斬斷她無盡的思念。因為壹切都是和諧祥和的,壹切都是幸福祥和的。每壹年的民生大計都是在歌舞升平的大局下勾勒出來的,跌宕起伏壹帆風順,祖國大地壹片歡騰。在那些被祭祀的叫做“小段”的地方,我們永遠看不到埋在底下的屍骨。
故事本身就夠復雜夠感人的,但我不明白為什麽看完電影後很長壹段時間我都感覺自己像壹朵墜落的雲。直到逐漸整理,我才明白這種奇怪感覺的來源。這部電影的主人公李雪蓮是壹個非常復雜的角色。解構這樣壹個人物,理想的結果是面面俱到,巧妙的結果是做出選擇,集中在壹個層面解釋清楚透徹,而偏差的結果是各個層面都有涉及但只是抓壹抓,最後人物呈現出壹種空靈空靈的感覺。
李雪蓮在影片中堅持抱怨的動機有幾個,但都沒有完全展現出來:壹是婚姻被出賣,房子利益被占。這應該是觀眾在影片前半段唯壹能看到的動機,但它只存在於導演的旁白和人物臺詞中。李雪蓮平靜的敘述看似只是別人的故事,但在人物的狀態上,不知是不是出於喜劇效果的考慮,卻大打折扣。第二,被前夫指責為奸婦,詆毀她的清白。這壹幕之後,故事又引出了另壹條重要的線索,那就是片名,片名成為主角控訴的對象。但這件事對李雪蓮的殺傷力,只是講述者提到“這都是村裏傳開的”,村裏並沒有任何人指向她的段落,所以效果特別弱。第三點,把抱怨當成壹種生活的支撐和動力。從堅持起訴十年到閃現“十年後”這幾個字,她突然決定不投訴了,中間真的只有壹行字幕,再無其他。別說片中很多官員不肯相信,就連屏幕前的觀眾心裏也會有無數個問號。誠然,壹個人的固執和釋放其實是無序的,但無序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李雪蓮的余燼壹般說:“過去我放不下,今年我放下了。”但是我們不知道火是怎麽滅的,會不會死灰復燃。第四,孩子的流產,壹個母親的執念。這本來是壹個很正當的理由,但直到故事的結尾才作為負擔拋出來,不僅使整部電影的戲謔和諷刺效果大打折扣,也缺乏最終決定的說服力,更不可能產生感人的效果。
但人物設計上的問題,影響了故事的搖擺不定和重心的偏移。在這部電影中,李雪蓮的經歷顯然是壹個主角,它試圖串起壹個令人震驚的“官場場景”,但在這條雄心勃勃的道路上,整個故事不受控制地搖擺成李雪蓮的“壹滴苦澀的眼淚”。但在人物動機沒有完全確立的情況下,觀眾不僅不可能對李雪蓮產生情緒化的* * *聲音,甚至很難對她產生邏輯上的認同。而對官場眾生的描寫終於奇跡般地回到了反思工作、弘揚正氣的軌道上,但對制度和程序的質疑卻完全偽裝成了粉飾太平的理由,高高舉起的重錘變成了有點酸酸醋醋的巴掌。
潘金蓮和範冰冰
然而,盡管李雪蓮是壹個有缺失和遺憾的人物,範冰冰卻貢獻了壹場兼顧難度和格局的精彩表演。在本片的表演格局中,雖然壹群演員的出場和演繹就像壹排排點亮的星星之光,流動自然流暢,但如果有人硬要說壹群男人蓋過了範冰冰的光彩,這種說法顯然是僵化和偏頗的。不如承認,作為女主角的李雪蓮,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絕對核心,更像是壹個繡工的手指,但指尖壹旦失去靈巧,就無法織出華麗的織錦,這也是這次表演的最大難點。而範冰冰最後的表現無疑化解了這壹點,破繭成蝶。
她身上的棉料,臉上的紅印子,夾在方言和普通話之間的生澀口音,手上抹著香油和臘肉的拘束,坐著時壹貫的麻木和空虛,跪拜佛祖時的虔誠和傲慢,蹲圈時無意識的自言自語。所謂扮演村姑打碎花瓶的形象犧牲,其實並不是這個角色的重點,但她還是貢獻了這些真實自然的細節,與身邊的水鄉融為壹體。
十年前在麻纖維和帽子眼裏小心翼翼跳躍的期待和希望,十年後椅子和板凳被雞毛壓得粉碎,同樣與王功正對峙的兩個場景,從她不同的肢體範圍浸透了時間的流逝和沈澱。她的眼神可以像流水壹樣敏捷,也可以像枯木壹樣呆滯。急於殺人泄憤的偏執,東奔西跑平反冤屈的固執,不斷碰壁無果的沮喪,卸下多年包袱的輕松,發現欺騙與幻滅的爆發,多年夙願的灰燼,多年分離後的平靜,她的神色,她的語調,她的步態,她的動作,都是壹直在雲霧稀薄的山間流動的風,是在時間的變遷中破碎又重新組合的煙。
沒有頻繁的表情特寫,沒有刻意安排的高光時刻,沒有場景的連續空間。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她呈現出壹種壓縮的、工具化的、象征性的角色,具有不同程度的光彩。妳討厭她的無知,但妳同情她的掙紮。妳嘲笑她的荒謬,卻因為她的堅持而更加沈默。妳感嘆有多少人被她的無辜牽連拖下了馬,卻又不禁憐惜她曾經燃起的希望,卻又破碎了。因為妳已經相信,範冰冰,她就是李雪蓮。她所表演的,不是壹個角色的生命痕跡,而是壹種生命流動的狀態,不是壹場又壹場風暴的疊加和打擊,而是滾滾流向汪洋的流動的河水。她演繹的不僅僅是李雪蓮有溫度的體驗,還有各種各樣的眾生被她穿插和連接。
至於範冰冰,這個女人,壹生坎坷,卻在這部電影裏繼續挑起糾葛。從劇中不落俗套的村姑和十年訴求,到戲外的美服和頭條,她壹直被困在五光十色的漩渦裏,用壹種亮眼的姿態詮釋了壹個震撼了很多人的故事,永遠堅強而華麗。
關於李雪蓮,我不知道,這個故事在大家心中的最終歸宿是什麽?是她不講理,麻煩,還是她固執,倔強?我永遠記得她站在黃山上的那壹刻。她曾經幻想過,她會避開自己的家鄉北京,避開生活中的混亂,哪裏也不去。那壹刻,她壹定是突然意識到,除了從老家到北京的路,還有那麽多她錯過的風景。
關於李雪蓮的故事變成了壹個笑話,並逐漸被遺忘。她那麽執著,那麽渴望傾訴,希望有人認真聽她的故事。而多年以後,說到曾經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痛,她也只是壹片輕雲。當大家都在講故事的時候,她也安靜下來,認真聽別人講。大家壹邊說壹邊壹起笑,她也跟著壹起笑。好像故事裏的人不是她自己。像是壹出無休止的悲傷喜劇,又像是壹出異常熱鬧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