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秦帝國的漢帝國的建立,自然在很多方面模仿了秦帝國的政治規劃和制度,但同時也自然吸取了秦帝國迅速衰落的歷史經驗,軟化了秦帝國很多過於激進的社會變革。在這兩種功能的影響下,漢帝國建立之初的國家治理和權力分配中存在郡縣制和分封制,從而保證了相對穩定的社會轉型。然後在中央政府穩定的基礎上,逐步減少封建制度,去除“國中之國”,所有權力逐漸集中在中央政府手中,從政治權力的分配層面上徹底完成了從古典分封國到中華帝國的轉變。自此,分封制基本上淡出了中國的歷史舞臺。
漢帝國的權力構成與以後的朝代有本質的區別。漢帝國主要是壹個貴族社會,天然的政治權力基本被貴族壟斷,在中國的史書記載中被稱為“門閥政治”,而中唐以來的中國社會則是壹個完全的平民社會,所謂“皇帝以下人人平等”。當然,這種貴族階層的形成主要是因為此時的中國社會距離古代封建王國並不遙遠,舊的社會規範在現實中仍然發揮著巨大的作用。雖然我們說正式的破土封官已經完全被禁止了,但是停留在社會權力運行深處的影響還需要時間去消除。
這種影響最顯著的表現就是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在漢代,帝國官員主要是通過推薦選拔的,這自然進壹步導致了政治權力向少數貴族或家族集團的集中。這種中央權力分散的傾向,或者說是不同派系主導的局面,在帝國強大穩定,皇權穩固的時候,可能問題不大,但是壹旦社會狀況惡化,就很難收拾局面了。漢朝以後,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三國時期和隨後的兩晉南北朝時期應該說是這種權力結構的直接結果。中國陷入了幾百年的社會動蕩和紛爭,這種情況在中國歷史上基本上從未出現過。
漢帝國的經濟活動並不十分精彩。中華帝國是壹個以農業為主要經濟形式的國家。作為這壹系列帝王朝代的源頭,漢帝國自然更是如此。漢初,為了醫治戰國末期和秦前後戰爭造成的巨大創傷,壹度實行重農抑商、休養生息的政策,意圖恢復國民經濟,特別是農業生產能力。這壹政策確實取得了實際效果。漢武帝執政時國庫充實,社會富裕,為漢武帝進行壹系列對外征服和領土擴張的戰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隨著農業生產的恢復,漢代中後期的商業自然有了壹定程度的發展,但仍無法與後世相比。此外,漢代著名的工業還有冶鐵業和紡織業。我們前面說過,漢代的政治是所謂的“貴族政治”,所以正是獨特的“莊園農業”為這種政治模式提供了經濟基礎。到了漢代中後期,隨著土地兼並的加劇,大量自耕農的土地被大大小小的莊園主蠶食,自耕農逐漸淪為佃農,整個社會的政治經濟權力也集中在極少數由貴族、大官僚、莊園主組成的統治精英手中。
這種情況其實是中國歷代王朝的常態,也是壹個單純依靠農業,或者說主要依靠農業經濟的社會不可避免的問題。這就像壹個封閉的循環,崩潰和重建;再次崩潰,再次重建;周而復始。我們可以簡單地解釋為農業經濟的發展非常緩慢,甚至可以認為是在壹定的生產力或技術條件下的基本靜止狀態。但是,權力的本質是相互沖突、相互排斥的,兩者之間沒有安全感。壹個建立在有限基礎上的電力系統,只能通過盡可能地搶奪現有資源來擴張自己,以保持對其他同等存在的電力系統的優勢來保證安全,而沒有任何考慮整個系統運行的意識。
這樣,當這個基礎被破壞,千瘡百孔的時候,整個系統自然就崩潰了。在這壹點上,中國歷代帝王都是壹樣的。漢帝國的不同之處在於上述社會權力結構與後世不同,即所謂的貴族社會權力結構。當然也可以說,古代分封制的影響並沒有完全從社會思想層面去除,導致漢帝國滅亡後社會的混亂狀態,重建權力階層和中心的努力遠比後世艱難。當然不存在這種困難。至於後世的帝國更替,因為皇權意識形態已經根深蒂固,基本上這種更替只是對上層階級的清洗和權力的重新洗牌。雖然社會沖突同樣激烈,但花費的時間是有限的。
如果說漢帝國與我們前面分析的秦帝國和羅馬帝國有些相似,那麽隨著時間的推移,漢帝國與前兩者有所不同,或者說漢帝國作為壹個完全成熟的國家形態的特征顯露出來了。這壹特征的標誌是以中華文明為基礎的國家意識形態的確立,即儒家思想體系的完成。這種成熟的意識形態在接下來的2000年裏壹直是中華帝國的支柱。重要的是,在文化、藝術、政治治理、生活方式和倫理方面,中國社會不同於西方文明的獨特現象和文明特征植根於這壹意識形態。所以我們不得不花些力氣來介紹這種意識形態的成熟過程。
我們說儒家思想的基本原則是孔子奠定的,但在孔子時代,儒家思想仍然被視為眾多學術體系中的壹種,遠沒有滲透到普通的社會生活中,其影響力在壹些精英知識分子中是最多的。這種存在狀態自然沒有機會在與現實世界的互動中豐富和成長,直到成長為壹種有血有肉、能夠支撐現實社會運轉的社會意識形態。
這個結果是由兩個主要原因造成的。壹方面,在孔子生活的時代以及此後很長壹段時間,中國社會壹直處於大動蕩之中。在這個危險而傾覆的年代,整個社會在思維傾向上沒有閑暇去考慮哪怕壹點點長遠的東西。直到漢朝建立幾十年後,社會秩序逐漸穩定,外部環境允許這種嘗試和探索才開始。當然,從另壹個角度看,人們也要求對生活進行反思,對社會秩序穩定的進壹步追求也推動了這種嘗試。
另壹方面,主要著眼於儒家原則或學說的自我發展。我們說孔子在總結中國古代文明的基礎上所闡述的儒家思想的核心思想是,他主要面對或解決人生的問題。用今天比較正式的語言來說,生活是什麽?怎麽活?等等,壹個人類文明最核心最直接的問題。毋庸諱言,這當然是最重要的問題,但顯然也是最深遠的領域,離我們平常的日常生活很遠,所以中間的跨度需要時間的積累和壹代又壹代學者知識分子的努力,最終才能在核心原則的基礎上構建出壹套自然合理的解釋體系來規範和指導社會和個人生活,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思想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