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
《家》和《追月屋》都是家族小說。由於兩位作家的年齡、身份和經歷不同,這兩部作品在精神和表現上呈現出完全不同的面貌。我們本應深入分析兩者的區別。
關鍵詞:“家”;追月樓;巴金;葉趙巖;矛盾
巴金,1904,中國20世紀第壹代作家。代表作《家》發表於1931,是現代文學中舊家族小說的開山之作。
葉,出生於1957,文學碩士,當過工人、教師、編輯。1987完成中篇小說《追月樓》。
很容易把葉的中篇小說《追月屋》和《家》聯系起來——兩部小說有很多相似之處,很明顯作者是有意為之:《追月屋》也是以30年代中國的壹個舊家庭為中心,通過人物與整個社會聯系起來,從而反映出壹個時代的面貌;作者在作品中設定的三個主要人物分別對應《家》中的高老爺、覺新、覺新、易,甚至小說中還出現了這樣壹句話:“真恨不能像鐘祥壹樣離開。他是丁家的長孫,這個古老家族的壹切都堆在他壹個人身上。當時巴金先生的《家》很受歡迎,岐伯也讀過這本書。他覺得自己就是小說裏的覺新,或者反過來說,小說裏的覺新就是他。”
所以妳能不能認為《追月塔》是小說《家》的簡稱或者模仿?如果妳仔細閱讀作品,妳會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追月樓》和《家》壹樣,也描繪了壹個即將崩潰的舊式大家庭的畫面,表面欣欣向榮,內心卻已經開始腐爛。然而,由於兩位作家的不同身份和經歷,特別是他們生活的時代背景和文化背景的差異,兩位作家可以說是屬於“祖孫”壹代,這使得兩部作品在精神和表達上都呈現出截然不同的面貌。
首先,創作目的不同。
巴金創作《家》有著明確的社會功利目的,即抨擊中國社會強大的封建宗法專制制度,試圖為年輕人指出壹條生存之路。小說中表現出來的是他和他的親友們的痛苦和吶喊——其實小說是寫給以他大哥為代表的飽受封建專制之苦的青年們看的,具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可以說是中國文學“以文載道”傳統的又壹體現。所以,某種意義上,我們說《家》是壹部抒情性很強的“政治批判”小說。
然而,80年代中期的青年作家葉並沒有承擔起巴金的社會責任。這是因為創作時間比較遠;第二,葉的美學觀念與巴金大相徑庭:巴金青年時代是狂熱的無政府主義者,有強烈的政治參與感,其小說創作與其說是壹種文學活動,不如說是壹種社會活動或政治活動;而葉則是生長在和平年代的壹代作家,他的文學觀念頗有“為藝術而藝術”的傾向。《追月樓》寫於1987年,是“文化尋根文學”的成熟階段。作為文革時期成長起來的壹代青年,葉也希望在中國的傳統文化和傳統心理中尋找歷史發展的根源。《追月塔》只是作者表達其文化尋根觀念的壹部作品。小說以“日軍入侵南京,汪精衛傀儡政權當權”這壹重大歷史事件為背景。但其目的並不是為了反映當時的抗日烽火,而是通過丁氏家族在戰爭中的動蕩與矛盾,來挖掘20世紀30年代中國人深層的文化心理,進而揭示中國幾千年來積累的傳統文化觀念的矛盾與尷尬。因此,我們可以把這部作品看作是壹部“文化批判”小說。
其次,對小說中的人物有不同的處理方式。
前面說過,《追月樓》中有三個人物分別對應《家》中的覺慧、覺新、高爺爺。他們分別是鐘祥、岐伯和丁老先生——這三對人物在出身、經歷和性格特征上都有許多相似之處。但由於兩位作家的創作目的和審美態度不同,對這些人物的處理也完全不同,他們在作品中的地位和命運也大相徑庭。
家是巴金用來批判封建宗法專制制度的利器,所以他選擇了作品中最有活力的覺慧作為代理人來進行批判(偶爾敘述主題發生變化,但大多數時候他是用“第三代”的眼光來看待即將崩潰的家庭),以他的視角來描述和評價書中的人物,通過他的獨白來表達他對社會生活的看法,於是這個人物就成了壹本書。作者希望通過覺慧的思考為讀者指出壹種新的生活方式。但由於作者本人在創作時就處於人生的迷茫之中,他筆下的覺慧雖然熱情激進,但缺乏真實感和真正的生命力,顯得有些虛浮和蒼白。
《家》中第三代的另壹個代表覺新並不是壹個值得作者稱道的人物,但他的悲慘命運卻是批判封建宗法專制的有力證據,所以作者在這個人物身上所用的筆墨僅次於覺慧。從藝術角度來說,這個人物是書中最成功的人物——因為覺新是壹個以巴金剛剛去世的大哥為生活原型的人物,他的身上凝聚著作者對最親愛的人深深的遺憾,他的描寫在細流中透露著作者對這個人物的感情。最真實的往往是最感人的——長子的覺新雖然痛苦,卻引起了大多數讀者和評論家的註意,成為這部作品中最重要的人物。
至於《家》中的第三個重要人物高爺爺,則是“封建宗法制度”在其作品中的具體化。所以這個人物從壹開始就處於無可爭辯的負面地位——也就是說,他是壹個先驗的被批判對象。所以作者極力把它塑造成壹個令人憎惡的專制的家庭暴君,壹個典型的整個封建階級的邪惡代表。為了突出這壹形象的“惡”,達到批判封建宗法專制的目的,作者有意無意地回避了揭示這壹人物形象的復雜性,使之成為壹種準存在。
在他的作品中,高先生出現的次數並不多,大部分都是介紹他的簡單動作或者以覺慧(作者)的眼光來評判他,只是勾畫了幾個概括。比如大年三十拜神的節日裏,好幾次提到“老人”,但只有這幾句:“老人壹出現,整個屋子立刻鴉雀無聲。”“還是那個老頭開始給祖先磕頭。老人敲了敲腦袋,進了房間。”克明又進去請老人出來...他滿臉笑容地接受了禮物,然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又比如老頭子在為覺民逃婚大發雷霆的時候,有壹句話:“他只知道服從他的命令,要顧全他的面子。”至於別人的幸福,他不會在意。他只知道他要覺新的重要人物。他經常發脾氣,罵覺新和克明。連周也被他罵了。”顯然,這篇評論把高先生作為批評的對象。在句子中,我們可以看到覺慧的憤慨,但這應該看作是作者對他所憎恨的封建制度的統治者的攻擊。於是在這段描寫中,“高老爺”成了“階級”的象征;而且,在大多數小說中,他都處於這樣的位置。
經過這樣的刻畫,霍姆真正達到了政治批判的目的。然而,在完成這壹關鍵目標的同時,高先生的形象也不可避免地有些單壹和平淡。雖然作者很難完全拋棄對祖父的感情,但在某些地方,他對這個人物表現出復雜的感情,使其在某種程度上具有矛盾性和立體性,卻沒有達到挖掘人物應有的深度——就壹部傑作而言,這是壹種遺憾。
相比之下,《追月樓》的人物設定就冷靜客觀多了。
《追月塔》的創作目的是從歷史的角度審視中國人,尤其是中國知識分子的文化心理狀態。由於作品不承擔為當時的讀者指明人生道路的社會責任,較少摻雜作者的主觀態度,使其更加冷靜,批判範圍也更廣。作者從全知全能的角度,用批判的眼光涵蓋了作品中的所有人物,並對他們進行了冷靜、客觀、略帶調侃的分析。
在這種“文化批判”的主題下,作者著重刻畫了亂世中心態矛盾的知識分子形象,如丁家大女婿、大學教授、追求八稚女恩的臨時政府教育次長邵靜等,自然選擇了小說中最具歷史文化深度的丁老先生作為主角,即小說的“批判對象”。
小說主人公丁老先生的生平如下:“73歲,同治時生於南京。光緒年間進士,參加同盟會,民國二十九年卒。”他是漢人,卻是清朝的小官,又因為脾氣倔,壹度被作為新黨的人參投靠到日本,所以娶了壹個日本妃子。日軍占領南京後,他下定決心守節,從未離開“追月樓”壹步。最後因為與追求女兒的“漢奸”和自己以前的學生邵婧發生矛盾,得了重病,不久就去世了。
高先生雖然也是科舉制出身,但他所表現出來的知識分子色彩明顯遠不如丁老先生。這是因為葉創作的主題是通過丁老先生的言行來揭示他的內心世界,從而分析中國傳統文化對知識分子的深刻印記。因此,小說強調了這壹形象的文化色彩。
丁老先生是壹個個人生活和文化精神都充滿矛盾的人物。作為前朝的老人,他恪守禮義道德,教導子孫正直。但他的道德宣言與他的壹夫多妻制明顯矛盾——即使在民國法律廢除壹夫多妻制後,他仍然娶了比自己小近50歲的姑娘小文。以至於他30歲的喪偶女兒有了這樣的想法:“不知怎的,萬壹想到自己有壹個可以當媽媽的姐姐傑,還有壹個比自己孩子還小的妹妹苗,心裏就有壹種怪怪的感覺堵在胸口。”這種搞笑的感覺壹定來自於70歲的可敬的丁老先生還在“制造”孩子。
中國文人,尤其是正直的中國文人,總是需要找到壹個精神立足點(貞節之根)來支撐自己作為文人的自信和驕傲。丁老先生的立足點是“民族大義”。當日軍向南京挺進時,丁先生堅守著自己不與日軍同歸於盡的決心和信念,這種信念使他過上了有活力、有目的、有價值的生活。為了這個信仰,日軍攻陷南京時,丁老先生在德軍不在家的中立區避難,以示“正直”;南京風平浪靜之後,他寫下了感傷的詩,寫下了秋天的日記,這讓他的家人相當害怕。在這些愛國行動的前提下,當丁老先生覺得自己的健康狀況比前幾年好了,自己的黑發也確實再生了,他得出了“是養浩然之氣的結果”的結論。而邵經對自己是漢人卻甘願做清官的批判,瓦解了他“節”的根基,使他不得不正視自己所謂“守節”的尷尬,於是丁老先生失去了精神立足點,精神受到摧殘:“壹朵花的光彩沒有了...他的眼睛不見了...他再也沒有寫過日記。他整天懶洋洋地坐在那裏,懶洋洋地曬日光浴,懶洋洋地打瞌睡。.....沒有人知道丁先生在想什麽。他好像什麽都不想,又好像什麽都想。”,不久就去世了。
丁老先生“氣節”的尷尬,不僅體現在底子的松動上,更體現在“氣節”的表述上。他只能用最無力的方式“保住”這個節日。唯壹自鳴得意的“反抗”,就是寫幾首感傷的詩和壹本敵人淪陷的日記。他最多能給那些已經成為叛徒的學生寫封絕交信。如果說丁老先生應該介意自己的年齡的話,那麽他的第二個孫忠祥的所作所為又補充了壹點:他表現出很高的抗日熱情,但壹旦在去大陸的路上被女友拋棄,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激情,回到了他所鄙視的舊家庭,墮落成壹個酒鬼,壹個害群之馬,充分暴露了這類年輕人所謂精神信仰的盲從、脆弱和軟弱。這種在強敵面前的“退縮”是中國虛弱的根源。
作為壹家之主,丁老先生的尷尬與無奈還表現在,他這個講求“禮儀第壹”的大家族,充滿了勾心鬥角:在他的作品中,他的小妾小文總是與劉、長房以及劉與前妻留下的幾個孩子爭鬥不休。其實丁老先生不過是活在欺騙甚至自欺欺人的和平表面下。
丁老先生作為中國壹個普通的知識分子,在人格上並不是壹個特別應受譴責的人物,甚至在很多方面,他仍然體現著可貴的正直和正直。作者在塑造這樣壹個人物作為自己的批判對象時,其意圖顯然不是要否定“丁老先生”這個單純的個體,而是要批判丁老先生頭腦中所積澱的某些中國傳統文化內容,如男權的專制、精神信仰的自欺、行為的退縮等...作者的目的是指出這些傳統文化對中國社會的負面影響,而不是評判丁老先生的個人道德。
《追月塔》用最重要的筆墨,描繪了丁老先生這個中國非常典型的傳統知識分子的性格,通過無情地揭示他深層的文化心理,展示了壹些影響中國歷史進程的客觀因素。作者並沒有在這些描述中加入自己的主觀分析,但暴露在讀者面前的細節自然能讓讀者最終得出自己的結論。
至於作品中的其他人物,多是對丁老先生文化形象的補充。比如,鐘祥的第三代,雖然在小說壹開始就表現出了和覺慧壹樣的“為國為民的激進主義”,但作者卻將其描述為世家子弟追求時尚和刺激的壹時狂熱,經不起現實的磨難和挫折,所以鐘祥的結局與覺慧完全不同——覺慧最終逃離“家”,而鐘祥再次陷入追月樓,墮落為壹個真正的紈絝子弟。可以說,鐘祥的淪陷是丁老先生這位傳統知識分子文化性格薄弱的延伸。對這個人物的描寫,顯示了作者對這類幼童的性格和心理的深刻理解,也顯示了作者作為歷史旁觀者對歷史解剖的殘酷。
丁的父母孫在他的小說中用筆較少。他也體現了猶豫與妥協的矛盾,但他不再有覺新那種典型的悲劇,這當然是由於作者批評重心的轉移。比起覺新,這個人物更平庸,更普通。
綜上所述,由於兩位作家的批判點不同,對作品中人物的處理也完全不同。他們都選擇最適合表達自己小說主題的主人公作為全文的結構中心。
第三,在小說的結構形式上,兩部作品的敘事視角和語言風格不同。
巴金的小說是生活激情的不可控制的泄漏,是他表達對社會看法的渠道,所以他的作品充滿了情感,寫作時常常出現作者無拘無束的主觀表達。同時,由於巴金沒有受過正規的寫作基礎訓練,而這部小說又是他的早期創作,敘事語言有時表現出幼稚的味道。同時,在當時西方文學作品的影響下,小說無論是敘事還是人物之間的對話都帶有壹定的歐化印記。
而家庭出身受過正規院校教育的葉,在小說語言運用上成熟老練,不乏張愛玲的蒼桑感。
葉運用語言的技巧在表現這個看似和平實則矛盾的家庭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現。小說采用了典型的新現實主義語言風格:作者以壹種自始至終幹巴巴的敘述,壹種幾乎是日常生活客觀記錄的流水賬筆法,將這個家庭的生活狀態原封不動地呈現給讀者。整部小說的敘事平實舒適,作者對人物的行為壹言不發,卻在看似無關緊要的瑣事的平和敘述中,暗示著隱藏的實際沖突,壹切都取決於讀者的理解。這條不溫不火的路不禁讓人驚嘆。
比如小說裏寫到家裏寡居的八姑娘萬即將嫁給汪精衛手下發展的邵婧,她不禁暗自歡喜。於是有了下面這段話:
“九個女孩和十個女孩回到父母家,看著八個女孩(同父異母兄弟)的車進進出出,都怪自己結婚太急。劉(他們的母親)無緣無故地吃了幾次苦。
丁先生不知怎麽就知道邵婧是第二個領導。丁先生頓時知道自己未來的女婿是個大漢奸。丁先生勃然大怒。丁先生差點氣死。丁先生罵(弟子,女婿,邵婧的朋友)。丁先生想掐死萬。丁先生上上下下打量丁家,沒有壹個順眼的。"
丁先生的脾氣是否誇張,是否有作秀的嫌疑,且不說。但是壹直被蒙在鼓裏的丁老先生是怎麽知道內情的呢?兩段之間沒有解釋,作者也沒有做任何評論。至於是誰幹的,就算有哪個丁家人知道,也不會公開指出。這是丁府無頭案,不能說。
至於人物之間的對話,葉更註重口語化的運用,不同身份和性格的人物也有各自的語言特點。對於壹個青年作家來說,這些都是可貴的。
《家》和《追月屋》都不是作者最好的作品,但兩代作家寫的同壹時間同壹題材的兩部小說,卻有如此大的差異。我覺得這是壹個很有意思的文化現象。只是作者知識貧乏,無法深入分析,所以很樂意呈現給同路人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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