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是科學嗎？這似乎是壹個簡單的話題。要做出令人信服的回答，千百年來壹直在挑戰法律人的智慧。“法律”壹詞可以追溯到拉丁語“juris prudentia”。這個詞由兩個詞組成，即juris和prudentia。前者意味著法律、權利和正義，後者意味著智慧或實踐智慧。這兩個詞合在壹起意味著法律的智慧或法律的實踐智慧。魏德士在《法理學》壹書中認為，這個問題並不是壹個愛發牢騷、無關緊要的問題。因為法律的科學性其實隱含著這樣壹個問題，那就是“我能信任法律的內容嗎？”其實這是指壹個法律問題是否有確定的答案，是否能被人們的經驗和理性思考所認可。如果有答案，那麽答案在多大程度上是確定的？
壹個
法學是對法律現象及其規律的研究。法律知識直接作用於人們的行為，進而作用於社會，人們通過法律規範建立社會秩序。在現代社會，法律和經濟壹樣重要。由於研究方法的進步，特別是數學方法在經濟學中的廣泛應用，經濟學實現了定性和定量的分析和研究，所以人們可能不會懷疑經濟學研究的科學性。但作為壹門社會科學，法律問題的* * *知識似乎更加主觀，容易出現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現象。對於壹個問題，往往會有A的理論，B的理論，折中的理論，甚至會出現不同意見，不壹致的情況。這也引發了壹個由來已久的爭論，即法律是科學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主要取決於法律的科學定義及其內涵。在界定了法律的內涵之後，如果法律符合科學的標準，就應該屬於科學的範疇，反之亦然。應該承認，“法”壹直是壹個模糊的概念，是困擾了法律哲學家幾個世紀的重要話題。例如，德國法學家耶林曾從法律受立法者影響而產生的固有的本土性等方面認為法律不是科學，並提出“人們可以問，哪門科學實際上取決於立法者的心情，以至於今天有效的明天就會被拋棄，在壹個地方是假的在另壹個地方就會是真的？”什麽科學需要被國界標誌所限制？“在他看來，壹門科學應該是普適的，就像自然科學中的規律壹樣，是普遍適用的，但法律具有很強的本土性，顯然不是科學。在我看來，這種對葉林的看法過於簡單和不全面。其實法律本身就有很多普世價值和規律。比如法律追求的公平正義理念，就是人類追求的價值。合同的成立和抗辯，民法對財產權的保護，都是世界通行的規則；刑法關於罪刑法定和無罪推定的規定也是現代國家壹致采用的制度。此外，在經濟全球化的條件下，法學研究的內容和範疇越來越趨同。即使我們承認法律具有壹定的先天，我們也不能否認它是壹門科學。如果僅僅把科學定義為理解人類社會包括特定區域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方法，那麽毫無疑問，法理學在很大程度上也具有科學的特征。
法律是科學嗎？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需要定義科學的內涵。知識分子歷來將科學分為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三大類，並根據這壹劃分標準形成了三種不同的知識體系。人文科學是以人類社會存在為研究對象，以揭示人性和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為目的的科學。自然科學註重對客觀規律和規律的探索，其研究成果具有很強的客觀性和普遍適用性。然而，社會科學的研究側重於解決具體的社會問題，受研究者個人偏好和背景的影響很大。這使得不同研究者對同壹問題的研究結論呈現出很大的差異。尤其是在不同問題的研究中，我們很難說不同的研究結論之間有對錯。社會科學的研究成果主要用於處理復雜多變的社會現象，不同社會的具體情況不同，面臨的社會問題也有較大差異。因此，社會科學研究具有很強的本土化。有人稱之為壹種“國內知識”也不無道理。就其性質而言，法學屬於社會科學的範疇。因此，不能僅僅因為法律不是自然科學就否定它是科學，而應該按照社會科學而不是自然科學的判斷標準來界定法律。
二
在《什麽是科學》壹文中，方曾引用美國學者魯特-伯恩斯坦的觀點，即判斷壹個理論是否屬於科學，要看它是否符合邏輯學、經驗學、社會學、歷史學這四個標準，缺壹不可。在我看來，伯恩斯坦的準則應該是壹種判斷社會科學的方法，可以用來判斷法律是否是科學。按照這個標準，法律符合伯恩斯坦標準的四個要素，應該是壹門科學:
首先是邏輯的標準。邏輯是通過概念、判斷、推理和論證來認識和區分客觀世界的思維過程。法律有自己的體系，是按照壹定的邏輯標準構建的。現代的法律知識和法律辯論也是基於邏輯的。法律有其特定的研究對象，是人類認識和運用壹切法律現象的活動的集合體。它既包括對法律的形式化描述，也包括對法律本質的哲學思辨和對法律操作技巧的抽象和總結。根據這些研究對象的不同特點，法學學科可以分為理論法學、法律史學、憲法與行政法、民法、刑法、比較法等兩個學科。這種等級劃分適應了主體對象的不同和“術業有專攻”的社會分工規律根據不同的研究對象，每個部門法都形成了自己的規則和邏輯體系。法律不僅有自己獨特的體系，而且具有邏輯嚴密的特點。
第二是經驗的標準。法學理論是實踐的總結，可以通過實踐加以運用和檢驗，具有明顯的經驗主義特征。科學的基本特征是可觀察性和可驗證性，這就是卡爾·波普爾所說的可證偽性。我們說法律是壹門科學，但我們必須強調法律是壹門實踐科學。美國大法官霍姆斯說過，法律的生命在於經驗而非邏輯。現代社會普遍認可“民法是市民社會的百科全書”這壹論斷。在這壹點上，法學的實用性明顯不同於哲學、文學等人文學科。在積累經驗的基礎上，法學的理論基礎也在不斷完善。在羅馬法中，法律被稱為vera philosophia，或羅馬人的民族哲學，因為它的基礎是羅馬人在現實生活中長期積累的經驗。從自然法到概念法、利益法、自由法，不同時期、不同流派的學者都在努力探索法律發展的基本規律。當前英美法學研究中實證法學和法律經濟分析的目的也是壹致的。即使是近幾十年興起的法律現實主義和批判法學運動，也不能否認法律及其發展在許多方面受到客觀制約。正因為法律方法在起源上的實踐性，它才能被有經驗、有邏輯的人認識、抽象、概括，並反過來作用於社會生活。法律的生命在於它的應用。無論法律如何分類，其核心都是法律在社會生活中的實踐。因此，它非常重視法律的可操作性分析，強調法律的實際應用。事實上，法律工作者的任務並不僅限於法學概念和體系的建構以及概念體系的理論描述。在此基礎上，他們還應積極關註和深入思考法律作為社會調整工具的實際運用和方法，實現霍姆斯所說的“書本中的法律”向“行動中的法律”的轉變。法律的本質在於後者，而不在於前者。即使我們對法律文本的價值做出準確、科學的判斷，如果不能通過法律的適用體現在具體的案例中，那仍然是象牙塔式的形而上學研究。同樣，即使對部門法中的每壹個具體規範都有深入的研究，但如果在實際操作中不能把握法律適用的壹般方法和規律，仍然不能準確、熟練地將具體的法律條文運用到個案中，實現公正裁判。所以，法律是在實踐中產生的，它的發展也是為了指導實踐，使法律成為治國、理政、濟民的學問。
法學是壹門符合邏輯、經驗和社會歷史演進規律的社會科學。它是人類通過理性認識事物，並能被人們反復使用的方法，也就是我們通常意義上所說的科學。法律也具有壹定的確定性，甚至在大量問題上表現出高度的確定性。人類社會有壹些不可改變的基本規則，如信守承諾、不傷害他人、償還債務、尊重他人生命、保護人身安全等。無論是自然法學派還是法律實證主義者，對這些問題都有高度的* * *認識。相反，並不是所有的自然科學都是確定性的，或者可以用理性來驗證。哈佛大學教授昂格爾在他的著作《社會理論》中舉了壹個例子，說很難說關於宇宙如何形成的“大爆炸理論”和“漸進膨脹理論”哪個是絕對真理。而且這些理論很難被科學證明，但我們不能否認“宇宙形成論”這個問題的科學性。
第三是社會學的標準。這個標準是指對社會生活的現象，能夠把握認知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並根據社會生活的發展不斷提出新的問題和解決方案。顯然，法學作為壹門重要的社會科學，具有這些功能。法學是研究法律現象的學問。法學家的主要工作是從法律的運行活動和現象中把握其發展的規律，並在此基礎上構建相應的知識體系，從而指導特定社會的法律發展活動。具體來說，壹是解決立法的科學性。立法機關想要實現的價值，也應該通過權利義務的調整和規範來實現。權利與義務的關系是法學研究的核心內容。法學家需要以現行法律為研究對象，但不應局限於現有的規則，而應具有壹定的超前意識，從法律發展規律和社會現實需要的角度提出立法目標和改進方向。所謂科學立法，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科學理論的指導。這些準則可以適用於立法的制定和修改以及法律適用效果的評估等所有領域。二是法律適用的規律。法律需要研究文本，指出這些文本和判例如何在社會生活中得到有效運用。因為法律的生命在於應用，我們可以通過法律的具體應用來解決各種社會問題。三是法律在整個社會治理中對人的行為和社會關系的實際影響。法律需要理解法律在社會治理中的獨特作用，以及它與道德、宗教、政治等各種社會規範的關系。法律在認知社會中形成了自己的知識體系。
第四是歷史標準。壹門知識能否成為壹門科學，應該有壹個歷史演變過程。其實法律是壹門古老的學問，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前的古羅馬法。歐洲最早的大學，即1087的博洛尼亞大學，將法學列為其最初的主幹課程。在中世紀，法律與邏輯學、修辭學、神學壹起，成為歐洲貴族子弟必須學習的科目之壹。中國法制的歷史可以追溯得更遠。可見，法學的歷史比許多現代自然科學都要悠久。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雖然會為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而設置不同的法律規則，但每壹種法律規則都不是憑空產生的，都具有壹定的歷史繼承性。以現代大陸法系的民法規則為例，其基本理論框架主要來源於古羅馬法。正是因為有了厚重的法律歷史積澱，我們才能在法律的歷史知識中找到規律。
三
另外，任何科學都要遵循壹定的方法，沒有方法的科學不能稱為科學。壹種科學研究方法主要取決於它的研究對象。因此，討論法學的方法和特點，首先要考慮這門科學研究什麽。從研究對象上看，法學主要是關於法的性質、制定和實施。法律至少有兩個維度。在第壹個層面，法律側重於成文或判例中表達的法律規範，包括其形成、解釋和適用。因此，法學采用的規範分析方法和法律文本分析方法是法學特有的方法。在第二維度上，法律文本和判例都反映了特定的社會關系和社會關系的發展規律。在這個維度上，法學研究要從更廣闊的視角關註社會關系及其規律，包括這些關系的人性和社會性。只有對各種社會關系的社會性和人性有了清晰的認識，制定的法律規則才是恰當的。為此，法學需要廣泛采用倫理學、哲學、經濟學、社會學、歷史學等學科的方法。但是，由於法律本身所要求的“規律性”和“規則的確定性”，其他人文社會科學方法的應用必須服務於法律本身的特點。古往今來，自然法、社會連帶法、歷史法、功利法、利益法、社會法、法律法律現實主義等大學都致力於研究法律的社會功能和屬性。雖然各種理論之間在方法上有很大的差異，但這並不影響各種理論的追隨者對理論本身形成壹些* * *認識。正因如此，法學也需要多門學科的知識才能全面理解和研究法律現象，因此在西方常被稱為“壹門學問”。
需要註意的是，在英美法系國家，法律教育是作為壹種職業教育來進行的，其目的是培養職業法律人，法律也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知識話語和體系。但是，不可否認，法學是社會科學的組成部分。畢竟法學教育和法學本身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雖然兩者相互影響，但還是有壹些區別。也就是說，法學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科學體系，但是如何運用到教學中，怎麽教又是另外壹個問題。即使在英美法系國家，法律的理論性也從未因為法律的職業特性而被否定。這些國家仍然非常重視法律知識體系的研究。
在討論“法律是否科學”這壹命題時，魏德士認為應該堅持法律的科學性，其重要目的之壹就是強調法律的可信賴性。也就是說，如果法律不是科學，那麽法律就可能走向法律虛無主義和個人任意性。這樣，法律不僅經不起理性分析的科學檢驗，甚至可能成為權力濫用的工具。二戰中，納粹通過國家正式頒布的法律屠殺猶太人，通過戰爭給世界人民帶來深重災難。這是法律虛無主義和獨斷專行的結果。法學是壹門科學，能帶給人們理性的思考。立法者會用理性的思維去制定法律，而不是把法律變成純粹的主觀臆斷。司法機關運用理性思維發現法律的本質和立法意圖，實現法律的公平正義價值。而這才會讓法治文明真正結出豐碩的果實。從這個意義上說，討論法學是否是壹門科學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法學，歸根結底是科學制定法律和準確適用法律的學科。法學是壹門科學，需要建立自己的理論體系。但是，法律不是象牙塔，不能僅僅滿足於概念和制度的自我GAI，還要以解決實踐中的具體法律問題為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