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中國未能及時形成這種城市化生活的精神和社會基礎。東亞其他國家的事實證明，中國固有的道德規範體系和社會組織結構完全可以實現西方宗教改革的創造性轉化。然而，自20世紀以來，啟蒙知識分子致力於打破固有的道德標準體系，這種文化批判後來演變成壹場非常徹底的社會變革和破壞運動。結果，固有的道德標準體系未能實現創造性轉化，學者們想象的新道德終究是海市蜃樓。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壹直主導著公共領域的經濟學，已經將個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理論假設推廣為壹種倫理準則。
所有這些因果，把中國推向了倫理空白的深淵:熟人社會的道德約束機制無法發揮作用，陌生人社會的道德約束機制已經消失。普遍的道德標準體系不存在了，人們回到了哲學家所說的“自然狀態”:每個人都把每個人視為不可信任的敵人，與他人打交道成了普遍焦慮和恐懼的事情。
面對這樣的困境，有些人會斷章取義地說“壹個倉庫妳懂禮儀，衣食住行妳知榮辱”來安慰自己。都說人有了實倉自然會懂禮儀，或者說必須有實倉才能談禮儀。所以發展經濟才是最重要的，可以不惜壹切代價。但是，現實已經讓人們意識到，倉庫穩固之後，人們可能就不知道禮儀了。
今天，每個人都渴望重建道德。也許是人的欲望太強烈，現實太醜陋。所以有人把50年代想象成壹個無路可走，夜不閉戶的烏托邦。大多數人都有點憤世嫉俗。當他們聽到和看到別人的道德行為時，他們總是本能地懷疑它，並試圖揭露那個人的虛偽。公交車上沒人給老人和孕婦讓座，大家都會詛咒這個社會道德淪喪。但是如果有人讓座，很多人會懷疑他在作秀。人們不相信這個時代有人能做好事。
這是彭宇法官寫判決書的常識。另壹方面，評論者和網民憤怒地指責和詛咒法官和徐女士。在那些肆無忌憚的話語和充滿仇恨的話語背後，我們依稀可以看到同樣缺乏道德滋養的靈魂。這些人幾乎本能地把徐老太太想象成壞人，把法官想象成白癡，而不是網開壹面——很多時候，人們可以看到這種殘酷的心態，這可能是道德饑餓綜合癥的壹種癥狀。
可以說，我們生活在壹個絕望的不道德、反道德的陷阱裏:每個人都為社會道德的缺失而痛心，都希望社會是道德的。然而，人們似乎沒有意識到，他們的言行，包括表達道德訴求的話語，實際上是在繼續惡化社會的道德氛圍，沒有多少道德建設性價值。人們不自覺地成為庸俗經濟學的精神囚徒，為自己的道德行為設置了許多前提條件:如果社會制度和法律都比較糟糕，那就別指望我遵守道德。無數人都是精於算計的“經濟人”:最好讓別人先道德，作為自己對別人道德的前提。每個人都想幸運地成為道德搭便車者。人們只是以旁觀者的身份表達自己的道德饑渴，而不是參與者或行動者。
可以說，借助於每個個體的理性計算，是不可能走出這種雞生蛋，蛋生雞的循環的。相反，擺脫我們時代的根本困境的唯壹途徑是作為精神運動的社會建設和道德重建過程。以壹種或多種普世宗教為載體，將適合陌生人社會的普遍道德規則體系植入人們心中，成為人們的文化本能。只有借助這種超理性的精神推動，人們才能放棄搭便車的心態，把遵守規則而不顧他人視為自己的道德義務。只有通過這樣的精神運動，才能在陌生人社會內部建立起最基本的信任，人們才能省去算計的負擔，相對輕松地與他人合作和交易。
(作者: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