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柏拉圖的高明之筆,把從審判到行刑的全過程描繪得惟妙惟肖,讓我們在今天也能領略到蘇格拉底生命最後壹刻的哲學家風範。柏拉圖師從蘇格拉底十年。那時候,他二十八歲。他出席了審判,並試圖為老師辯護。因為他年輕,法官駁回了他的訴訟。批評家們都承認柏拉圖在文學方面太有天賦了,他的敘述中難免有虛構的成分。他開始記錄老師關於很久以前的言論。據說有壹次他給蘇格拉底朗讀,蘇格拉底聽了說:“我的天啊,這個年輕人給我編了多少故事啊!”“盡管如此,批評家們都承認他的證詞遠比色諾芬的可靠,因為他是壹個偉大的哲學家,能理解老師。色諾芬也是蘇格拉底的學生,但他沒有哲學天賦,也沒有出席審判。老師死後,他對老師頭上的兩項罪名深感痛心,他要為老師正名。在回憶錄中,蘇格拉底被描繪成壹個虔誠守法的平庸之輩。英國學者貝內特說:“色諾芬對蘇格拉底的辯護是如此成功,如果蘇格拉底也是那樣,他就永遠不會被判死刑。"英國哲學家羅素似乎從中吸取了教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如果人們需要重復我,我寧願選擇懂哲學的死敵,也不願選擇不懂哲學的好朋友。“但他不用擔心,因為蘇格拉底出奇的多產,別人是沒有機會重復的。
現在基於柏拉圖的敘述,我們在壹些細節上參考色諾芬的回憶,來看看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有三名原告。跳在臺前的是不知名的詩人梅,鷹鉤鼻,細長的頭發,稀疏的胡須。乍壹看,他是個搗蛋鬼。還有壹個不知名的演講者叫賴康。真正的信使是阿尼圖斯,壹個鞋匠,壹個活躍的政治家,最終成為民主政權的兩個領導人之壹。他的兒子是蘇格拉底的熱心聽眾,所以他經常忽略他的皮革作業,這使他非常生氣。在他從政掌權後,蘇格拉底曾諷刺說:“現在妳不需要讓妳的兒子做補鞋匠了。”更使他懷恨在心的是,後來唆使美國和勒托提起訴訟。事件的起因似乎小到不能再小了。好像是個人在發泄個人的憤怒。怎麽會引起這麽大的波瀾,最後害死蘇格拉底?
其實阿尼圖斯這樣的人反感蘇格拉底,多多少少代表了普通市民的心情。蘇格拉底喜歡在公共場合談論哲學,多是對傳統道德、宗教和生活方式的質疑,聽眾多是像阿尼圖斯之子這樣的年輕人。雅典的市民都很保守,只希望自己的孩子恪守本分,繼承父業,過安穩的生活。像蘇格拉底那樣,招壹群年輕人整天談哲學,無所事事,已經是在腐蝕他們眼中的年輕人了。所以,壹旦有人抱怨,很容易附和。當然,如果把壹個哲學家——不管是不是蘇格拉底——交給幾百個不知道哲學是什麽的人來審判,無論如何結局都是註定的。
蘇格拉底處於劣勢,還有壹個原因,就是在場的法官們早在年輕時就聽慣了謠言,對他形成了偏見。他知道這壹點,所以他在辯護之初就說,那些散布謠言的人更是可怕的原告,因為他們人數眾多,而且匿名,這讓他處於無法與對方對抗而不得不為自己辯護的境地。他說他只知道他們中間有壹個喜劇演員。他沒有說出他的名字,但每個人都知道他指的是阿裏斯托芬。24年前,阿裏斯托芬(aristophanes)在喜劇《浮雲》(Clouds)中將蘇格拉底推上舞臺,把他刻畫成壹個胡說八道天理的自然哲學家和壹個教年輕人進行荒謬詭辯的智者。在觀眾看來,前者的所作所為是對上帝的不敬,後者的所作所為是在腐蝕青年。兩者融合成壹個醜陋的蘇格拉底形象。真正的蘇格拉底,只是與這兩者不同。他把哲學從天上引回到人間,從文字引回到本質,觀眾卻分不清。蘇格拉底是阿裏斯托芬的朋友。喜劇上演時,他去捧場。蘇格拉底出現在舞臺上,他站在臺下取樂。這真的很傻。他和阿裏斯托芬都沒有想到這壹點。喜歡看戲卻不動腦筋的人,會哄騙他們說真話,給故事添油加醋,最後到他無可辯駁的地步。
二
平心而論,在審判之初,無論是三名原告還是充當法官的人,都不壹定想殺蘇格拉底。他們更希望的是迫使蘇格拉底屈服,向所有人道歉,以後不要再聚眾談論哲學,讓城邦從此安靜下來。然而蘇格拉底似乎看穿了他們的意圖,他也毫不示弱。他以他壹貫的風格平靜地說話,溫和、雄辯和幽默中帶著諷刺。這種高尚的人格和智慧真的激怒了觀眾。在他為自己辯護的時候,審判席上出現了壹波又壹波的騷動,矛盾越來越激烈。
蘇格拉底大約在壹開始就下定決心去死。勒托要起訴的消息傳開了。壹些同情者見他滿不在乎,行為舉止與平時無異,便提醒他要考慮如何自衛。他回答說:“妳不覺得我這壹輩子都是這樣嗎,想著什麽是正義什麽是非正義,踐行正義避免非正義,別的什麽都不做?”他真的不需要準備,只要在法庭上堅持自己壹貫的立場就好。當然,他完全清楚這樣做的後果。他比原告和法官更清楚地預見到了結局,審判實質上是按照他的意誌進行的。他胸有成竹,壹步步將庭審推向高潮。這個高潮就是死刑判決。
根據程序,審判分為兩個部分。第壹段是原告的陳述,被告的答辯,法官對他是否有罪的投票。在這段話中,蘇格拉底回顧了他街頭哲學活動的原因和經歷,並斷言這是上帝賦予他的使命。人們的怨念原本就集中在這件事上。如果他想過關,至少應該表現出靈活的態度,但他沒有留有余地,宣布:“上帝派我壹生從事哲學活動,我卻因為怕死而擅離崗位。這太荒謬了。雅典人,我愛妳們,但我會比妳們更服從上帝。只要我活著,我就永遠不會放棄哲學。”他把自己比作壹只牛虻,它的職責就是不斷地咬人,把人弄醒,讓他們為專註於金錢和榮譽而不關心智慧和靈魂而感到羞恥。
原則不肯放棄,還有另壹種方式影響判決。按照雅典的慣例,被告的妻子和孩子可以出庭請求從輕判決,往往是有效的。蘇格拉底有壹個妻子和三個兒子,其中兩個還很小,但他不讓他們出庭。他對此不屑壹顧,諷刺道:“我經常看到有名望的人在受審時,做出這樣奇怪的手勢,表演這樣拙劣的戲碼。他們是國家的恥辱。”
投票結果是他以281票對220票被判有罪。票數相當接近,說明在場很多人還是同情他的。庭審進入第二步,由原告和被告各自提出合適的刑罰,法官投票選擇。勒托提議死刑。蘇格拉底說,“我提議用什麽懲罰來代替它呢?像我這樣對城邦有貢獻的人會判我在專門招待英雄和貴賓的國賓館用餐。”他這樣說是出於惡意,然後又有些無奈地說:我每天都在討論道德問題,審視自己和他人,這是對人最有益的事情。但是,壹天判決壹個死刑案件的時間太短了,我也沒辦法讓妳相信壹個道理,那就是“沒有檢驗的生命是沒有價值的。”
有壹種常見的逃避死刑的方法,就是交壹筆妳認為足夠的罰金。只要數額足夠大,法官往往傾向於罰款而不是死刑。說到這個層面,蘇格拉底說他沒有錢,可能只能買得起壹個銀幣。這是事實。他忽略了自己的事業,整天和人聊天,從不收費。他怎麽可能不窮?不過他接著說,既然柏拉圖、克裏托以及在場的其他人都願意為他擔保,勸他認三十個銀幣,那他就認這個數。這個數字也是很少的,他的語氣讓人覺得是對法庭的蔑視,消除了法官們有限的同情心。人們最後發現,最方便的辦法不是聽他的勸告,反省自己,而是把這個不饒人的家夥處死。
宣判後,蘇格拉底做了最後發言。他說:我缺的不是言語,而是厚顏無恥,哭著說自己愛聽的話。妳見慣了別人這樣,但這種事不是我能做的。“逃避死亡不難,難的是逃避罪惡,罪惡追人比死亡還快。我老了,遲鈍了,所以我被跑得慢的人追上了,而妳很快,所以我被跑得快的人追上了。我們每個人都受到懲罰,這是我們應得的。”然後,他以他特有的諷刺,委托評委們壹件事:“等我兒子長大了,如果他重錢輕德,認為自己有出息,請妳怪他們,就像我怪妳壹樣。”這場著名的辯論以極其平靜的壹句話結束:“該分手了,我會死,妳會活。只有上帝知道誰的方式是好的。”
三
每年的迪利亞節,雅典政府都會派出朝聖團乘船渡海,前往阿波羅的誕生地德魯斯祭祀。法律規定朝覲團返回前不得處決。蘇格拉底的審判是在船啟航的第二天舉行的,所以他不得不在監獄裏等上幾天。在船回來之前,讓我們仔細看看這位哲學家,回顧壹下他的生活和行為。
首先引起我們註意的是他奇怪的外表。雖然他出生在雅典,但他壹點也不像希臘人。他有壹張扁平的臉,壹個寬大的獅子鼻和兩片厚厚的嘴唇。這張臉太醜了,壹個會看算命的外國人路過雅典,看到他,當面說他是個怪物。他有壹個大肚子,但他的身體很強壯。和人說話時,他總是側著頭,眼睛亮得像頭公牛。
他出身貧寒,父親是雕塑家,母親是助產士。子承父業,年輕時也以雕刻為業。據說雅典衛城入口處的那組雕像就是他的作品。但他對這個行業非常挑剔,嘲笑雕塑家竭盡全力把石頭雕得像人,卻不在自己身上下功夫,讓自己看起來像石頭而不是人。為了謀生,他仍然要雕刻石頭,但更多時候他從事的是雕刻人們靈魂的生意。同理,他也繼承了母親的事業,願意做思想的接生婆。
他不像當時和後來的許多哲學家那樣固守獨身主義,在婚姻問題上隨大流,娶了兩個老婆。他的第壹任妻子克山·西帕為他生了壹個兒子。後來據說因為戰爭,雅典人口銳減,當局允許他有個小老婆。他娶了法官的女兒Mildo,生了兩個兒子。克山四霸是出了名的賤人。壹個廣為人知的故事是,有壹次蘇格拉底被罵,克山寺巴把壹盆臟水頂在頭上,他只是淡淡地自嘲:“我不是說過克山寺巴的雷霆會以雨告終嗎?”他解釋了與悍婦相處的好處:兇猛的馬壹旦被馴服,其他的馬就好對付了;有了克山西帕,他學會了調整自己,這樣才能適應任何人。其實他心裏也清楚,和壹個不顧家的人做老婆不容易,所以經常被罵後承認自己是對的。他通情達理。大兒子受不了媽媽的壞脾氣,向他訴苦。他總是試圖說服她。
蘇格拉底的家庭壹定很窮。他在法庭上說:“這麽多年來,我拋開壹切事務,只為妳無償工作。我的貧窮就是證據。”這是毫無疑問的。他自稱“業余哲學研究者”。他與人交談只是出於愛好。誰都想聽,也不想當老師,所以不收費。當時壹群智者靠哲學賺錢。他對此感到震驚,說自稱教德的人不能要錢作為報酬。他從不收禮,以為壹個人拿了誰的錢,就把自己當主人了,把自己變成了奴隸。他拒絕了所有來自顯貴和國王的邀請和禮物。壹個有錢有勢的仰慕者想給他壹大塊地蓋房子。他問:“如果我需要壹雙鞋子,如果妳為此給我壹整張獸皮,我接受了,那不是很可笑嗎?”事實上,他甚至不需要鞋子。他冬天和夏天都赤著腳穿著破衣爛衫。這可能是因為窮,但更多的是鍛煉吃苦耐勞的能力。
蘇格拉底的學生安提西尼創立了犬儒主義哲學,主張把物質需求減少到最低限度,以獲得最大限度的精神自由。這個想法其實源於蘇格拉底。他常說,別人活著是為了吃飯,他吃飯是為了活著。他偶爾參加朋友的宴會,酒量無敵,但平時控制飲食,討厭大吃大喝。荷馬史詩《敖德薩》中的女巫喀爾刻用巫術將奧德修斯的同伴變成了豬。他提出了壹個歪門邪道的解決方案:circe通過大擺宴席把人變成豬。有壹天,他參觀了雅典市場,看完後感嘆道:“有那麽多東西我都不需要!”智者安體豐問他:“哲學家應該教人們幸福,但妳吃最粗糙的食物,穿最破爛的衣服,不是在教人們不幸嗎?”他回答說:“恰恰相反,沒有什麽東西最像上帝,妳需要的越少,妳就離上帝越近。”
但是,他雖然看不上物質,卻很註重鍛煉。其實兩者都是要做身體的主人,讓它既能不受物欲的束縛,又能應付惡劣的環境。他每天早上都去球場鍛煉,身體比常人強壯。雅典發生了幾次瘟疫,只有他沒有被感染。他在長達二十七年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中度過了余生,參加了三次戰役。他強壯的體格——當然,還有他的勇氣——在戰爭環境中顯示了優勢。據當時和他壹起戰鬥的年輕人阿爾基比賈德說,他的身體有著驚人的適應能力。食物匱乏時,他比誰都能餓,供應充足時,他比誰都能吃。寒冷中,別人都裹著毛氈,他卻光著腳走在冰上。壹次失利後,全軍潰逃,只有他壹人從容撤退。他是壹名重步兵,身上布滿了輜重。他“昂首闊步,斜眼四處張望”。乍壹看他不好惹,敵人也不敢惹他。他還單槍匹馬殺入重圍,救出了受傷的阿爾基比賈德,事後頒獎,並將勛章授予阿爾基比賈德。
作為壹名哲學家,蘇格拉底決心不參與政治。但是,壹旦違背他的意願卷入其中,他就會以壹個正直公民的身份站出來,堅持正義。六十三歲時,他代表自己的人民進入參議院,有壹天作為主席值班。這是他壹生中唯壹壹次當官。當時雅典海軍取得了壹場勝利,撤退時因為狂風肆虐未能收回陣亡將士的屍體。民眾群情激憤,要求將該集團為首的十名將領處以死刑。就在他成為主席的那壹天,該提案被提交到法院,他冒犯了公眾並拒絕了它。可惜第二天別人當主席,十將軍還是忍不住死了。幾年後,暴君上臺,命令他和另外四個人抓住壹個富人,把他處死。其他人都去了,但他拒絕了。
從上面概述的大綱中,我們可以看出蘇格拉底具有常人所稱贊的各種美德,如自制力、善良、勇敢和正直。這樣的人應該很受歡迎。最後至於死,似乎只能歸結於他愛談哲學,似乎都是那張嘴的錯。然後,看看那張嘴說了什麽,會讓妳送命。
四
根據西塞羅的說法,蘇格拉底是第壹個將哲學從天堂召喚到人間的人。他以城邦為基礎制作哲學,進入家庭,研究生活和道德問題。這壹評價得到了後人的認可。蘇格拉底之前的哲學家,從泰勒斯到阿那克薩哥拉,關心宇宙,是自然哲學家和天文學家。據他交代,他年輕的時候也很喜歡研究自然,但後來發現他並不是天生的這塊料。所謂不是這種物質,不是關於能力,而是氣質。他問那些眼睛盯著天空的人,是對人間的事了解得夠多,還是完全無視。他主張對自然的研究應該限制在對人類事務有用的範圍內,超出這個範圍既不值得也不可取。之所以不應該,是因為人們不能探索上帝不想揭示的東西,而違反它的人將受到懲罰,所以阿那克薩哥拉失去了理智。
蘇格拉底的思想發生了根本性的轉折,大約在四十歲左右。他在辯護中談到了轉折的原因。有壹次,他少年時代的朋友凱勒·馮去特爾斐神廟求神諭,問是否有人比蘇格拉底更有智慧。神諭回答說不。他對這個消息感到震驚,認為這是不可能的。為了反駁神諭,他拜訪了雅典以智慧聞名的人,包括政治家、詩人和工匠。原來這些人自以為是的有自己的專長,不知道自己其實是無知的。於是他明白了:同樣是無知,他們把無知當成知識,而我知道我什麽都不懂,在這方面我確實比他們聰明。進壹步認識到神諭其實是指真正的智慧是屬於上帝的,人類的智慧是微不足道的。人與人之間,只有像蘇格拉底這樣懂得這個道理的人才是明智的。從那以後,他就在公共場所閑逛,拜訪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質問他們,揭露他們的無知,這是上帝送給他的“神聖使命”。“為了這個事業,我無暇顧及國事和家事;因為上帝的服務,我壹貧如洗。”而壹群有閑有財的年輕人跟著他,模仿他,讓他有了迷惑年輕人的壞名聲。
蘇格拉底問人的方式很氣人。他很謙虛,好像沒有偏見。他只是壹步步問妳,結果妳的無知暴露了。這往往會讓被問的人很尷尬。欣賞者說他在裝傻,其實他充滿智慧。憎恨者說他是虛假的謙卑。經常有人忍無可忍,打他壹頓甚至扯他頭發,但他從不還手,耐心承受。最氣人的是,他總是在笑,質疑,反駁別人,否定每壹個答案,但直到最後,他也沒有拿出壹個自己的答案。的確,許多人向他提出了這種指責,並為此而生氣。他的辯護是:“上帝強迫我做助產士,卻禁止我生孩子。”這句話不是謙虛之詞,而是準確表達了他對哲學功能的看法。
如上所述,蘇格拉底從知道自己的無知開始了他獨特的哲學活動。其實在他看來,所有的哲學思考都應該從這裏開始。知道自己壹無所知,是愛智慧的起點。不知道什麽?對於最重要的東西,也就是靈魂裏的東西。人活著通常是為身體服務的,自以為擁有的知識,說到底也是為了身體的生存。所以壹定要給人壹大杯酒,讓他們知道自己對最重要的事情壹無所知,忐忑不安,陷入困境,讓他們開始關心自己的靈魂。“認識妳自己”——這是刻在德爾斐神廟上的壹句格言,蘇格拉底用這句格言來解釋哲學的使命。“認識妳自己”就是認識妳的靈魂,因為“妳自己”不是妳的身體,而是妳的靈魂。這就是妳的神聖之處,也是讓妳成為妳自己的原因。
靈魂是神聖的,因為它是善良和所有美德的居所。所以,認識自己,就是認識自己的道德本質。只有挖掘和認識自己的道德本性,過正當的生活,才能活得像個人。美德本身就是幸福,不需要另外的回報。邪惡的人不可能真的傷害善良的人,因為唯壹真正的傷害是精神上的傷害,這種傷害只能是人自己做的壞事造成的。在斯多葛主義中,美德即幸福的論點已經發展成為所有哲學的基石。康德用道德律的存在來證明人可以為自己的行為立法,進而證明人作為靈魂的自由和尊嚴。這種思想也可以在蘇格拉底身上找到。
每個人都有道德本質,但人們似乎對此壹無所知。蘇格拉底經常對人說:讓壹個人學會做鞋匠、木匠、鐵匠,人們都知道送他去哪裏學習,這樣壹個人就可以學習壹種正當的生活,但是人們不知道送他去哪裏。他壹定說過很多次這樣的話,以至於在30年暴君掌權期間,政府強迫他不要和年輕人說話,理由是“妳已經說過鞋匠、木匠和鐵匠的壞話了”。其實他是在諷刺人不在乎自己的靈魂,因為在他看來,明明是從哪裏學來的德性,還在自己的靈魂裏。原來靈魂中不僅有道德,還有理性能力,可以引導我們認識道德。人之所以過著不道德的生活,是因為沒有使用這種能力,讓自己處於無知之中。從這個意義上說,無知是罪惡,美德是知識。
至於如何運用理性能力理解道德,蘇格拉底的典型方法是辯證法,這是亞裏士多德的歸納論證和普遍定義作為他的主要貢獻。比如,當他問妳什麽是美德,妳舉出正義、節制、勇氣、慷慨等等,他問妳根據什麽稱這些不同的東西為美德,迫使妳思考它們的* * *本質,尋求美德本身的定義。為了定義美德,妳可能又要談正義,他會嘲笑妳還用壹種美德定義整個美德。所有這些討論幾乎不了了之,只是讓被采訪者承認他不知道他自以為知道的東西,但蘇格拉底未能對所討論的概念給出滿意的定義。從邏輯上講,這很好解釋,因為任何概念都只能在關系中定義,不存在不涉及其他概念的純粹概念。但是,蘇格拉底似乎相信有這樣壹個概念,至少有純粹的至善,這是壹切美德的最終來源和目標。
現在我們可以解釋蘇格拉底辯證法的真正意圖了。他其實是想告訴人們,人的內心有壹種與生俱來的向善傾向,要喚醒它,順著這種傾向去追尋它的源頭。但是,壹旦我們這樣做了,就會發現人的理性能力是有限的,不可能真正到達那個源頭。只有上帝才能知道至善,人類的理性只能朝那個方向追求。所以蘇格拉底說:只有上帝是智慧的,人只能說他愛智慧。但是,能夠去追求,已經是壹件好事了,說明靈魂中有壹種向上的力量。對智慧的熱愛是隱藏在人類靈魂中最珍貴的特質,哲學的作用就是催生這種特質。這就是蘇格拉底自稱助產士的意思。但哲學家沒有上帝的智慧,無法提供最終答案,所以說上帝禁止他生孩子。
蘇格拉底對普遍性的定義是理念還是存在,他的上帝是隱喻還是真指,這是個復雜的問題,我不想在這裏討論。在我看來,他們之間的界限是模糊的,他也無意區分得太清楚。他真正想解決的不是壹個理論問題,而是壹個現實問題,即如何恰當地生活。宗教學者斷言上帝的絕對存在,而哲學家告訴我們,無論上帝是否存在,我們都應該像它存在壹樣生活,關心自己的靈魂,審視自己的生命,關註生命的意義勝過生命本身。
五
現在讓我們回到被判死刑的蘇格拉底。他已經在監獄裏呆了快壹個月了。在這期間,他過著平靜而幸福的生活,與平時沒有什麽不同。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天,他突然對文學和藝術產生了興趣,把伊索寓言改寫成了韻文,還寫了壹首阿波羅頌歌。許多富有的朋友試圖出資幫助他逃脫,但都遭到拒絕。他問:“妳知道有什麽地方死亡不會降臨嗎?”壹位崇拜者抱怨道:“我不忍心看著妳被如此不公正地處決。”他問:“什麽,妳想看到我被公正地處決嗎?”
入獄的第28天,有人看到催命船已經駛過了附近的壹個城市。他的老朋友克裏托得到消息,在黎明前來到監獄,看到他睡得正香。當他醒來時,克裏托做了最後的努力來勸他逃跑。他列舉了各種各樣的理由,比如別人責怪自己沒有盡力,玷汙了自己的名聲,留下了孤兒,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等等,都被壹壹反駁。蘇格拉底強調,雖然判決不公,但逃亡就是破壞法律,不可能以錯還錯,以惡還惡。
第三十天,行刑通知書發出,幾個最親近的朋友去監獄告別。克山西帕抱著小兒子坐在蘇格拉底身邊。當她看到有人來了,她喊道:“蘇格拉底,這是妳和妳的朋友們的最後壹次對話!””蘇格拉底立即要求克裏托送她走。然後,他對他的朋友們說:“我要去另壹個世界,談談那裏的事情。現在正是時候,也是最適合做的事情。“整個談話都圍繞著死亡這個主題,大意是說——
哲學是學習死亡,學習處於死亡狀態。真正的哲學家壹直在練習死亡,在活著的時候訓練自己保持死亡,所以他們最不怕死亡。為什麽這麽說?因為死亡無非是靈魂與肉體的分離,而哲學追求的是讓靈魂超越肉體。靈魂不與肉體糾纏,包括肉體的欲望和感情,而是平靜地生活,只用理性去追求真理。它的狀態叫做智慧。但是,靈魂在活著的時候是不可能完全脫離肉體的,所以無法獲得純粹的智慧,只有死後才能獲得。
至此,我們不禁要問壹個問題:如果要成立上述觀點,前提是靈魂不隨肉體而死。蘇格拉底相信靈魂不會死亡嗎?他似乎相信了,他提出了各種論點,包括:生與死是相互轉化的,如果靈魂死了,就不能再轉化為生命;認知是記憶,證明靈魂在出生前就存在;靈魂有壹個東西,這個東西有生命,說明靈魂與死亡是不相容的。然後他講了靈魂的修煉,輪回,業力。哲學家的靈魂已經修煉得很純粹了,所以死後會和神靈交往。很難相信這是蘇格拉底自己的思想。恐怕柏拉圖大概是從東方教義中聽來的,放在老師頭上。法庭辯護中的壹句話道出了蘇格拉底的真實想法:“沒有人知道死後會發生什麽,但每個人都害怕死亡,仿佛知道死亡是最糟糕的狀態。我自己也絕不會害怕,避開不知道是好是壞的境界。”我們至少可以相信,他樂於迎接死亡。人們常常把斯萬的《天鵝之歌》解讀為壹首悲傷的歌,但他說,他們預言了另壹個世界的幸福,所以他們唱出了壹生中最歡樂的歌。他的最後壹次講話是天鵝的絕唱。
最後的時刻到了。克裏托問他:“我們怎樣才能埋葬妳?”他回答說:“如果妳能抓住我,妳想怎麽埋我就怎麽埋。”然後他對其他人說:“他認為我壹會兒就要變成壹具屍體,並問如何埋葬我。喝了毒藥,我就不會在這裏了。”之後我去洗澡,回來後就按照典獄長的指示喝了毒藥。大家壹起哭了起來,他罵:“妳們這些人真不講理。我把所有的女人都送走,就是為了防止她們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臨死前,他說了最後壹句話:“克裏托,別忘了給藥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獻祭壹只公雞。”這個嘲諷的靈魂在脫離他所鄙視的肉體的時候,會忍不住和對待肉體的神開壹個玩笑。
蘇格拉底的悲劇告壹段落,柏拉圖在戲的結尾發表了壹段話:“在我們認識的人當中,他是最善良、最睿智、最正直的人。”的確,無論人們如何評價他的理論,都不能不承認,他為後人樹立了人生追求和人格追求的典範。據說他死後,雅典人懺悔,為他立了壹座雕像,處死了勒托,驅逐了阿尼圖斯。也有人指出,所謂對指控者的懲罰純屬捏造。然而,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要記住蘇格拉底的遺產,關心我們的靈魂,過有價值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