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蒙運動時期,法國開始抵制貴族動物園。當時百科全書痛斥,“當窮人連面包都吃不上的時候,貴族動物園就該被摧毀;當到處都有人餓死的時候,花巨資去餵養野生動物是壹種恥辱。”相應地,這本書也譴責了貴族階級的狩獵活動(破壞農民的勞動成果)、對學術研究的幹涉、對濫用農業進步和能源浪費的支持以及對世俗珍寶的偏見。真正的博物學收藏被視為學術研究的唯壹依據。在這種思潮的影響下,貴族動物園在大革命中消亡,壹個面向全國而非少數權貴的新動物世界在Jardindes Plantes(原Jardindu Roi)眾多博物學家的努力下登上歷史舞臺。
在法國,18世紀的國王和宮廷很少關註凡爾賽動物園,這是上述變化的根源。路易十四死後,攝政王出售並贈送了壹些動物,這無疑是為了去除壹個專制主義的明確象征,呼籲分權。路易十五於1722年回到凡爾賽,他也很少關註動物園,似乎也從來沒有去過。他的繼任者並不比他更熱心。在1781繪制的地圖上,標明了皇家散步的地點和路線,動物園根本沒有出現。
這並不是因為路易十五對外來動物缺乏興趣。每當他來到動物園或經過首都時,都會派人把動物帶到他的住處。他討厭的是公開展示模式的戲劇性和象征性。他那個時代的國王們不喜歡太陽王所喜愛的繁復的儀式和繁文縟節;其實他們還是保持著這些做法,只是私下裏也躲在小豪宅或者訓練的地方。在路易十六時期,皇家法院實際上只在星期天或節日正常運作。其他時候,統治者喜歡待在巴黎或者自己的城堡裏。這時,特裏亞農動物園成了國王們的天堂——壹個由路易十五和後來的瑪麗·安托瓦內特專門為內圈準備的休閑場所。公園裏的各種土生土長的動物(荷蘭牛、稀有的雌鳥和鴿子)營造了壹種理想化的鄉村氛圍。類似的觀念變化也體現在這壹時期凡爾賽宮公園的象征意義上。其整體外觀變化不大,但摒棄了幾何嚴謹;灌木叢變成了茂密的森林。這是瑪麗·安托瓦內特在鄉村特裏亞的又壹創新,完全是另壹種類型的花園。
這些變化解釋了凡爾賽動物園創新計劃的投資不足、預算削減和無休止的拖延。它的建築破舊不堪,壹旦供水系統出了問題,庭院就會變成壹片沼澤。但是,不能進入王公私家花園(更不用說君主的私家花園)的貴族還是會到這裏參觀。當路易十五和蓬帕杜夫人在特裏亞農玩得開心的時候,瑪麗女王去了幾次動物園。最後在1750,1774,1782,1791進行了壹系列的創新,這是壹個平衡:雖然朝廷對這個動物園不感興趣,但是文明國家需要。反正這裏還是有無數的動物,大門是向新動物敞開的。隨著1770和1775附近分別出現了壹只雙角犀牛和壹頭大象,這個明顯沒有上個世紀美麗的地方再次引起了公眾的興趣——壹百年後,公眾的知識水平已今非昔比。法國王室在大革命的大火中逃到巴黎後,凡爾賽動物園因經濟原因於1791重建,大量鳥類消失。1792八月10後不久,當地的雅各賓派來到這裏,廢除了這個專制的象征,把猴子、鹿和鳥送給了毛皮商。他們計劃建造壹個象征性的種馬農場,用這個有利於農業、交通和軍隊的地方取代動物園裏無用的野獸。凡爾賽代表決定將最後壹批動物交給巴黎植物園代表貝爾納迪德·聖皮埃爾,希望將其制成填充標本,在自然歷史展覽館展出,從而起到“公共教育”的作用。貝納丹·德·聖比埃並不完全同意。他給法國國民大會寫了壹封信,表明了“在國家巴黎植物園增加壹個動物園的必要性”。1790提出的這個動議得到了科學界的支持;隨著場地準備就緒,這終於成為現實。
貝納丹·德·聖比埃指出,巴黎植物園只代表前兩個自然王國,根本沒有活體動物,而比較解剖學是壹門不完善的學科,所以觀察活體動物的行為非常重要。還有人直言不諱地主張引進、馴化、適應外來動物。關於國家動物園作為藝術材料和教育工具的無用性也有爭論,盡管這些只是次要問題。像貴族階層那樣不註重外表和奢華的文人,看不起凡爾賽動物園,認為它昂貴且沒有必要,是壹個自我標榜卻碾壓臣民的浮誇專制政權的象征。他們提議建立壹個摒棄壹切奢華和排場的機構,這個地方致力於學術研究,這將為國家帶來技術和經濟優勢。把它的地點改在巴黎就是為了象征這種角色轉變。改變動物的本性會使新機構與君主國及其守護者的本性劃清界限。為此,應該減少兇猛動物的數量,因為猛獸是破壞性暴力的化身,它會支持弱肉強食,為暴政正名。溫順的動物已經轉而受到青睞,它們被置於公共事業的旗幟下,本質上意味著所有努力工作的公民。
事實上,審判和處決路易十六的過程中,內部矛盾和對戰爭的恐懼已經推遲了所有的決定。巴黎警方采取了第壹項相關行動。1793年,他們下令將公共道路上展出的動物全部轉移到巴黎植物園,動物的主人將得到補償。或許他們是想執行1790頒布的壹條法律:市政當局“有責任防止或補救被釋放的精神病人或瘋狂的有害野獸可能造成的不幸事件”;又或許他們實現了上文提到的書生夙願。於是,學者們在這個問題上產生了分歧,因為沒有容納動物的必要設施、飼養員和資金,這些野生動物更適合壯觀的展覽,而不是詳細的研究。然而,集中精力飼養動物的決定占了上風。1794被關進窩棚,壹些遊樂園攤主被雇來當看守。考慮到這種情況的不安全性,公共安全委員會給植物園配備了壹個臨時避難所,裏面有從凡爾賽帶來的鐵條和籠子,還專門撥出了飼養動物的資金,相當於正式承認了動物園。
我們可以在學術機構整體改革的背景下解釋這壹決定。1792和1793年,所有的大學、社團和醫學院都被取締,因為它們被視為知識專制的象征。但對公眾開放、壹直致力於科普和科學實驗的巴黎植物園被保留了下來。1793年6月改建為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博物館的建立只是建設大潮中的壹部分,包括盧浮宮在內的其他許多偉大建築相繼問世,都經歷了壹個破壞、占領、重建、整改的過程。
起初,資金的缺乏迫使博物館將臨時設施設在馬廄、壹個舊溫室和周圍的雜樹林中。然而,過度擁擠和局促的空間,比遊樂園和動物園還要糟糕的條件,以及國家物質匱乏下的食物匱乏,導致了動物的高死亡率和數量的劇烈波動。65438年至0794年遷入的動物,第二年大多死亡,博物館幾乎是從零開始重新整理藏品。
因此,向貴族動物園索要動物就成了壹般獲取方式(旅行收獲、購買、贈送、科研)的補充。凡爾賽動物園的幸存者——壹只獅子、壹只草原斑馬和壹只夜鶯麋鹿(現已滅絕)以及奧爾良公爵雷尼西公館的約30只動物最先抵達1794。1798年,壹群鳥類和哺乳動物(包括壹頭著名的大象)遷入,被法軍從逃到英國的荷蘭總督手中繳獲。同年,軍事上的勝利使法國人在伯爾尼收獲了熊,在意大利動物園收獲了各種動物。這些掠奪性的做法與法國系統性的征收政策是壹致的,在其他歐洲國家看來,這就像是搶劫。正是在這壹方針的指導下,國聯於1794年派遣包括兩名博物館教授在內的代表到萊茵軍,負責收藏藝術品、書籍和科學用品。1795年奧地利荷蘭和荷蘭聯邦入侵後,布魯塞爾學院和荷蘭總督的無數動物、植物、農具和標本也落入了法國人手中。意大利也采取了同樣的政策。1798年7月27日,法國勝利大遊行帶著大量意大利藝術品和珍奇動物進軍巴黎。大革命的艱難時期過後,在大約40年的時間裏完成了許多建築工程,傑夫羅伊·聖-希萊爾和弗雷德裏克·居·葉巍功不可沒:前者在1802年到41年負責巴黎植物園的動物園,後者在1年負責動物園。這些項目包括1801-05的猴舍和鳥舍,1805的熊園,1802-18-。壹座花園建在最早的建築周圍。按照計劃,這些老建築將從1810開始容納更多溫順的動物。為了建造崎嶇的地形,土地被分成了幾塊。樹木要麽獨立種植,要麽種植在雜樹林、草坪、花壇中。帶池塘的小攤占據了世界的壹邊;這座由木頭和石頭建成的鄉村房子有壹個茅草屋頂。迂回的道路系統使得向四面八方行駛成為可能。光芒四射的設計被拋棄,花園以壹種新的方式結合,這宣告了與巴洛克傳統的決裂。這個動物園不再是被花園包圍的獨立統壹體,而是分散在整個區域的各個角落。這種規劃使觀測點成倍增加,分散在人行路線的各處;至少對於溫順的動物來說,也營造了壹種自然的環境感。
這座“瑞士谷”(瑞士在當時被視為最奇怪的歐洲國家之壹)的設計靈感直接來自於18世紀上半葉出現在英格蘭的景觀花園,而這座花園的概念是基於壹種全新的自然觀。與17世紀不同,自然不再被認為是上帝按照最簡單的程序創造的東西。相反,人們認為它誕生於壹種豐富多變的能量,這種能量最好地表現在有機生命的多樣性上(所以它需要多樣性、野性和無序性)。在18世紀下半葉,這種想法得到了以哲學家讓-讓-雅克·盧梭為代表的壹種流行觀念的支持:大自然是遠離頹廢城市的寧靜天堂。所以,美麗的花園不應該是壓抑自然的地方,而應該是回歸本來面目的地方。
這個不規則的花園是基於壹種分割和拼貼的方法。它來源於形式的組合,壹切形式不僅是人腦的產物,也是大自然本身的產物。人類把它們視為最有特色或最美麗的形式,於是為了追求多樣性、不對稱性和蹣跚性,把它們融合在壹個特定的地方:高山和山谷、湖泊和溪流、森林、林中空地、灌木和草地、陰影和光線等等。所有的元素都基於壹個精心規劃的全景結構,在視覺上與外界相連(柵欄往往被溝渠代替),巧妙的組合讓人為幹擾的痕跡隱藏起來。眾所周知,這類園林的設計深受17和18世紀繪畫藝術的影響,尤其是其景觀表現、透視模式和光影處理。"在構思壹幅風景時,壹個人必須像詩人和畫家壹樣,既用眼睛又用大腦。"在1777中,景觀園林理論家R.Girardin寫道。
這種風格在18世紀下半葉風靡整個歐洲。伯爵希瑟勛爵於1758年在卡塞爾的貝爾維尤城堡樹立了榜樣。之後,新的時尚遍布德國領土和意大利半島,如羅馬別墅,它適應潮流,改造了它的花園。法國首例出現在65438+60年代的諾爾維爾和埃爾蒙特蘭西。然而,直到路易十五的女兒們在1781重建了貝爾維尤城堡,瑪麗·安托瓦內特王後在1783開始重新組織特裏爾的鄉村,這場運動才獲得了真正的動力。貴族階層以他們為榜樣,發展出了法國版的風景園林:村莊或農場、休養所、曲徑通幽、亭臺樓閣、小橋小島、假山花園、洞穴、遺跡點綴著英式美景,無不體現了他們對匠心獨運的人造事物的執著熱愛。
有動物的花園通常較大,馴養的本土動物(鴨子、野雞、奶牛)更傾向於半自由放養在農場、奶牛場、鳥舍和島嶼中,為的是給整個場景增添壹絲生活氣息。這壹安排得到了法國吉拉迪諾(1777)、英國霍勒斯·沃波爾(1785)和德國領地C·C·赫施費爾德(1779-1785)的支持。專家還建議,動物應該被安置在根據周圍環境改造的各種農村建築中。
巴黎博物館對動物園新風格的接受,無疑是有政治意義支撐的。這個景觀花園的創造者和倡導者將它與對專制政權的含蓄挑戰聯系在壹起,因此它被視為自由的象征。比如,《導向的德雅爾丹-弗蘭肯維爾-拉加倫》(Guided Desjardins de Franconville-la-Garenne)(1784)的作者斷言,有壹天,“人們將很難理解為什麽壹個生來自由、痛恨奴隸制的人願意把自己關在家裏,就像把壹個罪犯關進監獄壹樣。”巴黎植物園是風景園林和大型異國動物園結合的第壹個例子――雖然囚禁猴子和危險動物的建築不是整個景觀的壹部分,但這仍然是事實,因為這些動物代表了另壹種更科學的自然觀。我們稍後將回到這個問題。整個歐洲都效仿巴黎植物園的模式,這在壹定程度上可以歸功於當時法國的威望。法國的許多思想或多或少被直接吸收,甚至被敵對國家吸收,甚至在法國戰敗之後。這種影響的傳播正在加強和加速,新的動物園出現在歐洲各地。巴黎和倫敦出版的旅行指南,以及作為插圖或說明的石版畫和(後來的)照片,促進了這種變化。誕生於19世紀中葉的鐵路,方便了對邊疆地區的訪問,從而促進了創新的普及。例如,在1858年,壹個巴黎代表團訪問了倫敦、布魯塞爾、安特衛普和阿姆斯特丹,然後在布洛涅森林建造了壹個動物園。從1863到1900,倫敦動物園的監管部門每年都去歐洲大陸學習同行的經驗。時尚模式仍在變化。當巴黎植物園逐漸過時,倫敦和安特衛普的動物園開始被視為動物數量和設備質量的先進典範。1870之後,柏林的動物園也湧現出了能與這些偉大機構並駕齊驅的佼佼者。
但盡管有這些變化,巴黎植物園的兩大特色卻壹直影響著整個歐洲。它的景色很快被費迪南七世的馬德裏(1808-1833)采用:在荔枝邊上有壹座人造山,壹個食草動物的圍欄和壹個貓舍。巴黎植物園將異國動物和建築分散在英式園林各個角落的想法,也分別在1822和1828年在屬於普魯士國王的波茨坦孔雀島和倫敦攝政公園實現。這種規劃在19世紀變得相當普遍,隨之而來的是動物園內關系的逆轉:動物園開始被視為壹個整體,而不是既定公園內的壹個組成部分;比如在布裏斯托爾、鹿特丹和漢諾威,畜欄與其說是草本植物和樹木的點綴,不如說是草本植物和樹木的點綴。
這種趨勢就是“動物園花園”這個詞的根源。倫敦攝政公園新建動物園時,這個詞最早出現在英格蘭,但真正傳到歐洲大陸是在19世紀下半葉。在19世紀的英國,有人將其簡化為“zoo”,但這個詞直到20世紀初才流行起來――在法國,它出現在1931殖民展覽會上;《動物園》強調的是空間的內容(動物)而不是空間本身,這無疑更清晰地表達了這個公園與其他公園的區別。
為國家無私奉獻是巴黎植物園的另壹個重要特點,體現在宗旨和親民上。在這個民族主義情結和民主呼聲日益高漲的時代,這種精神內涵激起了歐洲人民的激情。於是,19世紀,歐洲各地興起了壹股動物花園建設的熱潮。至此,現代動物園的概念開始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