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的飯盒,就是我們日常熟悉的壹次性白色塑料飯盒。2010年3月中旬,董金獅民間環保組織在北京“老邊餃子”和“東來順涮羊肉”兩家知名餐廳消費並打包盒飯,送專業檢驗機構檢驗。
檢測結果令人震驚:雖然兩家餐廳使用的餐盒生產廠家不同,但檢測結果顯示,兩家餐廳正己烷蒸發殘渣超標20倍,而醋酸蒸發殘渣超標近150倍。這意味著,如果長期用來盛放含有油和醋的食物,人會“吃掉1/3個飯盒”。
“通常,人們總是關註食品本身的安全,而很少關註食品的包裝。”董金獅說。日前,他將兩家酒店告上法庭。他在接受采訪時還指出,不僅是壹次性餐盒,我們平時使用的紙杯、塑料杯、礦泉水瓶都可能隱藏著患病的風險。
這位食品包裝和環保領域的專家,已經和這些“隱形毒藥”戰鬥了10年。對於那些人們頻繁接觸的劣質食品包裝,董金獅評價說,其危害不亞於吸毒。
被“吃掉”的隱形毒藥
要明白“吃1/3飯盒”有多可怕,首先要知道有哪些東西溶解在食物裏,被我們吃掉了。
科學測試可以幫助我們回答這個問題。在北京理化分析檢測中心對餐盒的檢查中,工作人員將餐盒的樣品放入正己烷和醋酸溶液中浸泡壹段時間,然後取出,蒸發溶液,稱量剩余殘渣,以確定餐盒中有多少物質可能溶於食物中。其中正己烷模擬食用油,醋酸模擬醋,常見於日常包裝食品中。
理想情況下,壹次性餐盒應該由高純度聚丙烯塑料制成。這是壹種類似大米的半透明圓形顆粒,柔韌性高,耐高溫,浸泡在正己烷和醋酸溶液中不發生化學反應。但在實際生產中,人們會在純聚丙烯中加入壹定比例的碳酸鈣和滑石粉,作為主料之外的“填料”。
在自然界中,碳酸鈣最常見的狀態是“石頭”,但在工廠生產的原料中,由於純度較高,其形狀變得像粉筆壹樣又細又短。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加入,壹些壹次性餐盒的顏色從透明變成了白色。
按照國家規定,填料在原料中的比例不能超過20%。但事實是,有的廠家原料中碳酸鈣超過壹半,有的“甚至超過80%”。
但是,僅僅用這些粉筆狀的粉末是不可能做出柔韌防水的飯盒的。所以在原料中,工人還需要添加石蠟和工業廢塑料作為補充。其中,石蠟是壹種像蠟燭壹樣的白色固體塊,工業廢塑料是壹種棕色的小顆粒。走近了,能聞到壹股刺鼻的味道。
這些工業廢塑料的來源可能是工廠生產的下腳料,回收的舊塑料,甚至是醫療垃圾。它們被混合在壹起,熔化並擠壓成長條狀,然後切割成細小的顆粒。這種從來不允許在食品行業使用的原料,最後被做成飯盒,裝滿食物送到我們這裏,甚至被我們吃掉。
董金獅說,根據檢測結果,溶解在醋酸和正己烷溶液中的物質包括“工業碳酸鈣和工業石蠟中的壹些致癌成分”。這就是我們“吃”的飯盒的構成。
在這些成分中,工業碳酸鈣可能影響人體的代謝系統,形成膽結石和腎結石,其中所含的重金屬雜質還可能威脅人體消化道和神經系統的健康。至於石蠟中含有的多環芳烴,會影響人體的造血系統、神經系統、消化系統,蓄積毒性,誘發癌癥。
中國每年消費6543.8+05億份壹次性餐盒,“合格率不到壹半”。
如今,想要避免這樣的“黑心飯盒”並不容易。作為國際食品包裝協會秘書長,董金獅表示,市面上的壹次性餐盒“合格的不到壹半”。
關於這個比例的計算過程,董金獅解釋說,全國生產餐盒的廠家只有壹半左右取得了工商和衛生許可證。他在平時的調查中發現,壹些企業拿到許可證後,會重新非法生產不合格的產品。
更重要的是,在實際銷售中,不合格產品占據了大部分市場份額,再次影響了合格率數據。
“利潤是唯壹的問題。”董金獅認為。他算了壹筆賬:如果生產優質餐盒,使用食品級聚丙烯樹脂為原料,每噸原料的價格為11000元。工業廢塑料每噸5000元,劣質工業碳酸鈣填料更便宜,每噸只要2000元。換算下來,黑心飯盒的成本可以節省壹半,也有更多的利潤空間。
雖然從質量上來說,高品質的餐盒有著不可比擬的優勢:由於聚丙烯的純度高,這樣的餐盒堅固、不滲漏、對健康危害低。董金獅甚至編了壹句順口溜來解釋如何辨別劣質飯盒:“如果妳覺得軟,輕輕壹撕就碎了。如果聞到刺鼻的味道,會嗆到眼睛。如果妳受熱變形,它就會泄漏。剪了會沈在水裏,折了會印出白色……”
但對於那些購買盒飯的消費者——酒店來說,相比質量和安全,價格往往是他們考慮的最重要的因素。於是,低價劣質黑心餐盒壹次次占據上風,占據了大部分市場份額。董金獅甚至忍不住抱怨北京的市場“簡直被爛飯盒壟斷了”。
他見過很多城市“黑心飯盒”的制作過程。在北京通州區,壹個煙霧彌漫的小廠房裏,環境淩亂,空氣中充滿刺鼻的怪味。“壹個連執照都沒有的公司,肯定不會重視衛生條件。”
根據國際食品包裝協會公布的數據,中國每年消耗6543.8+05億個壹次性餐盒。按照董金獅估算的合格率,這意味著每年要消費超過75億個“黑心盒飯”。
食品包裝不是食品,但生產標準也應該等同於食品。
從2001假冒環保餐盒開始泛濫,董金獅就致力於揭露食品包裝的“隱形毒”。到現在,他已經堅持了10年。然而,像今年這樣將質量問題告上法庭,對他來說還是第壹次。
“沒辦法,因為其他方法真的不行。”董金獅說。
起初,他會向質監部門投訴,但對方總是建議他再等壹會兒,因為“還有更重要的質量問題忙不過來”。後來他開始找媒體,拉記者壹起暗訪,然後壹起曝光。但記者壹走,這些工廠又會開工,之前壹直“白忙壹場”。
董金獅發現,雖然辨別劣質的“黑心包裝”並不太難,但人們對食品包裝安全性的關註,總是不如直接吃在嘴裏的食品。“食品包裝不是食品,但其生產標準應作為食品對待。”董金獅說。
他見過壹些工廠,廢棄的光盤經過粉碎、硫酸清洗、烘幹,期間工人會赤腳踩在塑料碎片正在烘幹的地面上,最後這些塑料碎片被制成嬰兒奶瓶。甚至,他曾經在壹家用回收紙漿做壹次性紙杯的工廠裏發現,紙漿池裏有衛生巾留下的血跡。
去年底,衛生部等七部門發布了《關於清理食品包裝材料的通知》,明確了食品包裝材料中可以使用的物質清單和禁止使用的物質清單。這壹度讓董金獅興奮地評價為“包裝界的地震”,但現在他發現,很多工廠仍以“沒聽說”為借口,堅持生產“黑心包裝”。甚至壹些地區的工商、質監部門也推脫自己的“無知”。
這位中科院環境化學專業的畢業生逐漸意識到,這些非法工廠遠比他們的環保知識復雜。有時候,前腳檢驗員走了,後腳廠還會繼續開工;有時候因為有人“通風報信”,執法隊員會被堵在工廠緊閉的大門口,能聽到裏面生產的聲音,就是進不去。
“要真正推廣食品包裝,不僅要完善法律,還要保證現有制度的執行。”董金獅說。按照他的設想,這需要國家的進壹步投入,以及衛生、質檢、工商等部門的聯合行動。
事實上,作為國際食品包裝協會秘書長,董金獅的努力並非沒有私心。他的會員公司經常抱怨合格的餐具根本賣不出去,利潤空間太小。他多次舉報“黑心餐具”的工廠,目的之壹就是為這些會員企業尋找被占領的市場。
他還將努力通過媒體進行宣傳,希望大家購買那些經過質量認證的食品包裝:“代表食品質量和安全市場準入的‘QS’符號,代表塑料類別的數字,以及代表回收利用的三角形符號。只有具備這三個標誌,才是合格的產品。”
3月20日,董金獅面試完後,讓咖啡廳的服務員打包。飯盒拿來時,他習慣性地看了看飯盒底部的牌子:沒有QS認證,沒有塑料品種標誌,只有字母“WD”。董金獅說,這通常是生產企業名稱的縮寫。
“典型的假冒偽劣產品。”董金獅仔細看了看,笑了。“我知道這家公司。他們曾經說過想要我的壹條腿。”
很快,他轉過頭,讓服務員再拿幾個飯盒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收集剛剛拿到的“證據”。“等這個官司判決了,我再起訴這家酒店。多來幾次,說不定這個行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