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的書“旨在討論現代靈魂與壹種新的司法權的關系的歷史,並討論當前科學-法律復合體的譜系”。從監獄的出現來探討刑罰的歷史,福柯不僅關註刑罰和監獄本身,而且關註權力的運行機制。通過描述權力通過不同的手段和方法對人的肉體和靈魂進行規訓,展示了我們在現代社會中與權力場的關系,以及我們作為運用和服從權力關系的主體是如何構成的。在現實生活中,這些權力的懲戒系統不僅限於監獄,還會蔓延到醫院、學校、工廠甚至整個社會。在這樣的社會裏,我們無法逃脫權力的註視,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努力成為我們從未成為的樣子。
從解釋酷刑存在和廢除的原因,到展示監獄取代酷刑的過程,再到分析全景敞視監獄的作用,壹部刑罰史,或者更準確地說,壹部基於權力運行機制的政治解剖篇章,呈現在我們面前。
在18世紀之前,盛行的基督教價值觀對人體持輕視態度,肆虐的瘟疫和疾病也導致死亡率上升。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人們逐漸對死亡習以為常,失去了原有的同情和恐懼。在古典主義時期,統治者通過這種暴力的公開懲罰,向所有的人獲取口供、出示判決書、出示刑罰,從而達到彰顯主權權力和法律權威、喚起旁觀者對法律和主權權力的恐懼的效果。為此,更具戲劇性的壹幕是,在行刑的最後壹刻,君主赦免罪犯、暫緩行刑的時候,他作為獨壹無二的主人的權力會以最明顯的形式表現出來。
但是,這樣壹種公開刑訊的懲罰技術也有很大的政治缺陷。公開處決可能帶來社會動蕩,導致法律和主權權威的危機;罪犯寧死不屈,可能使他們成為“英雄”,而虔誠的公開懺悔和懺悔,可能使他們成為“聖人”。絕望的罪犯也可能肆意詆毀君主和法律,不公正的判決和劊子手的傲慢也可能激起民憤。這些都可能導致“斷頭臺周圍的暴動”,導致“法律被顛覆,權威被嘲弄,罪犯成為英雄,榮辱顛倒”。總之,從政治上講,這是壹種低效的懲罰手段。
因此,當權者開始了改革運動,呼籲廢除酷刑懲罰,要求懲罰必須以“人道”為“尺度”。但實際上,“維新運動的真正目標是建立新的懲罰權力‘機制’,使權力分配更加合理。”
“刑罰改革應該解釋為壹種重新配置懲罰權力的策略,這種策略使懲罰權力在效果上更加規則、更加有效、更加持久、更加微妙。”
塗爾幹社會分工理論中的這句話,為刑罰的變化規律提供了壹種道德解釋——從酷刑到監禁的歷史變遷,是國家權力與個人權利的妥協與和解,趨於人道與合理。
但是,福柯認為,這些看似人道的懲罰變革並不是出於人類的道德情感,而是出於懲罰權力技術的需要,並導致身體規訓和監控的加強,而不是社會規訓道德化的表現。在這裏,規訓權力運行的內在邏輯和原則可以分為三個層次:
第壹,規訓的力量是針對人體的控制。為了解決政體機制下無法處理的問題,新的規訓手段應運而生。首先,它必須實現權力的支配,消除人群中反對權力的因素;其次,在這個過程中,壹定要用最快、最簡單、最常用的手段,實現經濟效益的最大化。如時間表、團體訓練、練習、全面具體的監控等。,這樣就把時間和力量從被規訓對象身上擠壓到最大,獲得最大的輸出;最後,紀律必須能夠通過時間或空間的限制來增強人群的有效性,使每壹組人更有價值。從空間上看,學校采用寄宿制,軍隊實行嚴格的封閉措施;在時間上,在獄中采取精確的作息時間表,周而復始等。,都是通過紀律來馴服人。當壹種關於人體的技能誕生時,學科的歷史時期就來臨了。這個技能的目標不是提高人類技能,也不是加強對人體的征服,而是形成壹種關系,通過這種關系,人體在變得更有用的時候變得更聽話,或者因為更流暢而變得更有用。
第二,學科權力的主要功能是培養和規範。在福柯看來,人們並不總是自然而然地服從命令或命令,因此需要通過訓練來規範和統壹人們,包括分級監控、標準化裁決和檢查。醫生每天巡視,讓病人全年接受檢查;學校通過每門課程的考試,保證知識從老師流向學生。這使得醫生和老師開始超越病人和學生,醫院和學校也因此成為管教的場所。這裏也反映了壹種知識-權力關系的建構:在這些實踐中,關於人的知識逐漸出現了;這種知識的積累導致各種“人文科學”的形成,如醫學、心理學和精神病學;這些學科的發展與現代醫院、學校、監獄等機構所體現的學科權力相輔相成,互為因果,即“知識的形成與權力的增強有規律地相互促進,形成良性循環。”
第三,全景視角下的監獄象征著壹個規訓社會的誕生。英國功利主義哲學家邊沁提出了“全景開放式建築”,進而發明了“全景開放式監獄”。這個建築設計的中心是壹個了望塔,周圍是壹個環形建築,有許多整齊排列的單元。窗戶、燈光和窗簾的設計是為了讓瞭望塔裏的人可以隨時觀察到每個牢房裏的人的壹舉壹動,而牢房裏的人卻看不到瞭望塔裏的人或者其他牢房裏的人:“那麽,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中央瞭望塔裏安排壹個監工,在每個牢房裏放壹個瘋子或者病人、壹個罪犯、壹個工人和壹個學生。”全景開放式監獄為權力徹底徹底地監控社會提供了普適性的可能。監控是規訓權力發揮作用的起點,它使被觀察者處於壹種看得見的持續觀察狀態,以保證權力發揮作用。利用全景開放,通過權力的運行,實現更輕、更快、更有效的懲戒機制。有了這些技術,現代監獄的出現也就順理成章了。18世紀與19世紀之交,“規訓機制征服了法制”。監獄機構的壹般形式是在壹個更廣泛的有紀律的社會的發展中形成的,然後滲透到法律制度中。
最後,監獄在現代社會中的地位和實際作用是不可替代的——它是作為壹種“徹底而嚴密的制度”而存在的。
從政治權力的角度來看,監獄雖然沒有降低犯罪率,但在某種程度上卻成了生產性累犯和“過失犯罪”的溫床。然而,在更大的範圍內,監獄具有巨大的政治效應:在18和19世紀法國的社會背景下,社會沖突、反政治制度鬥爭、反抗工業化、經濟危機等民眾帶來的非法活動,使得階級矛盾激化,犯罪活動更加專業化,政治穩定岌岌可危。監獄有助於建立壹個“開放和非法的國家”。雖然不能完全控制犯罪,但監獄及其復雜的知識-權力分配“創造”了犯罪和罪惡,使統治者掌握了關於犯罪和懲罰的標準和“真相”,從而更有效地控制工人和平民階層。監獄是最全面、最嚴厲的“管教機構”,監獄裏的各種矯正技術都試圖還原“馴服的主體”,而不是“合法的主體”。
因此,即使壹個多世紀以來,人們試圖改革監獄制度,但也只是在原有基礎上的改進,未能提出更好的替代方案。可見,監獄制度已經深深植根於現代社會,成為現代社會權力運行機制中的重要壹環。現代社會是壹個由不同因素組成的復雜網絡,壹切都像監獄壹樣,行使著壹種致力於標準化的權力。監獄中使用的管教技術已經延伸到學校、醫院、軍隊、工廠等社會領域,形成了所謂的“囚禁孤島”,整個現代社會也因此成為了壹個“囚禁社會”。
至此,紀律和懲罰可以概括為三個層次:
首先,福柯向我們詳細描述了血腥的酷刑場景,真實生動地展示了在君主權力下被隨意切割、肢解、虐待的囚犯屍體。然後,福柯像壹個才華橫溢的外科醫生壹樣,拿起了手術刀,但切割的不再是嘗試的肉體,而是囚犯的靈魂。他認真分析了如何改造罪犯的精神,使罪犯改造,對犯罪未遂者產生威懾和預防作用;最後,他給我們呈現了壹種更深刻卻更熟悉的恐懼——全景敞視機中的社會,醫院、學校、工廠等我們熟悉的地方,其實都很像改造罪犯的監獄,社會中的每個人都像監獄裏的囚犯,無法逃避管教和監視。
古典懲罰是公開的、肉體的,而現代懲罰是隱蔽的、心理的。當權力強加於人的身體時,我們能清晰地聽到哀嚎,看到痛苦,聞到血腥味,但當權力作用於心靈時,大多數人卻不知所措。
從這個角度來看,福柯本人致力於抵制的,其實是在重新劃定界限:表面上是在探索人性的界限,實際上是在探索社會的界限,重新審視人類理性的界限。規訓權力的全面滲透提醒我們,在現代社會,權力機制對信息和傳播要素的控制已經成為壹個非常核心的領域。在人工智能和大數據技術飛速發展的背景下,幾乎每個人都逃不過權力的註視。